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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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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自己的头。“好上帝!我要崩溃了!”她叫着。

    杨子明一把扶住了她,他的语气严肃而郑重。

    “你不会崩溃,你是我见过的女性里最勇敢的一个!以前是,现在是,永远都是!”雅筠抬起眼睛来,深深的望着杨子明,杨子明也同样深深的望着她,于是,她投进他怀里,嚷着说:“给我力量!傍我力量!”

    “我永远站在你旁边,雅筠。这句话我说了二十几年了。”

    他们彼此凝视着,就在这样的凝视中,他们曾经共度过多少的患难和风波。未来的呢?还有患难和风波吗?未来是谁也无法预料的。

    涵妮似乎变了。

    这天早上,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明朗的照耀着,是冬季少见的。花园里一片灿烂,阳光在树叶上闪着光采,洁儿一清早就跑到花园的石子路上去晒太阳,伸长着腿,闭着眼睛,一股说不出来的舒服的样子。早餐桌上,涵妮对着窗外的阳光发愣,脸上的神色是奇异的。饭后,她忽然对云楼说:“你今天只有一节课?”

    “是的。”

    “逃课好吗?别去上了。”

    “为什幺?”云楼有些惊奇,涵妮向来对他的功课看得很重,从不轻易让他逃课的。

    “天气很好,你答应过要带我出去玩的。”

    云楼更加惊异了,他很快的和雅筠交换了一个眼光,坐在一边看报的杨子明也放下了报纸,警觉的抬起头来。

    “哦,是的,”云楼犹豫的说,自从和李大夫谈过之后,他实在没有勇气带涵妮出门。“不过”

    “不要‘不过’了!”涵妮打断了他,走到他面前来,用发亮的眸子盯着他。“带我出去!带我到郊外去,到海边去,到山上去都可以,反正我要出去!你答应过的,你不能对我失信!”

    云楼求助的把眼光投向雅筠。

    “涵妮,”雅筠走了过来,语气里带着浓重的不安。“你的身体并不很好,你知道。虽然今天有太阳,但是外面还是很冷的,风又很大,万一感冒了就不好了。我认为还是在家里玩玩吧,好吗?”

    “妈,”涵妮凝视着雅筠:“让我多看看这个世界吧,不要总是把我关起来。”回过头来,她直视着云楼,一反常态,她用不太平和的声调说:“你不愿带我出去吗?我会变成你的累赘吗?”

    “涵妮!”云楼说:“你明知道不是的”

    “那幺,”涵妮挺直了身子:“带我出去!”

    云楼沉吟着还没有回答,坐在一边,始终没有说话的杨子明站起身来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他丢在云楼的身上说:“这是我车子的钥匙,开我的车去,带涵妮到郊外去走走。”

    “子明!”雅筠喊。

    “涵妮说得对,她该出去多看看这个世界,”子明说,含笑的望着涵妮:“好了,你还不到楼上去换衣服,总不能穿了睡袍去玩吧!多穿一点,别着了凉回来!”

    涵妮眼睛一亮,唇边飞上一个惊喜交集的笑,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就转身奔上了楼梯。这儿,雅筠用一对责备而担忧的眸子,盯着杨子明说:“你认为你这样做对吗?”

    “一个没有欢乐的生命,比死亡好不了多少。”杨子明轻轻的说。把目光投向云楼:“要好好照顾她,你知道你身上的重任。”

    “我知道,杨伯伯。”云楼握着钥匙。“你们别太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她,说不定,出门对她是有利的呢!”

    “但愿如此!”雅筠不快的说,皱拢了眉头,默默的走向窗子旁边。

    涵妮很快的换好衣服,走下楼来了,她穿了件白色套头的毛衣,墨绿色的长裤,外面罩了一件白色长毛、带帽子的短外套,头发用条绿色的缎带扎着,说不出来的飘逸和轻灵。

    她的脸上焕发着光采,眼睛清亮而有神,站在那儿,像一朵彩色的、变幻的云。

    “好美!涵妮。”云楼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走吧!云楼。”涵妮跑过去,先对雅筠安慰似的笑了笑。

    “妈妈,别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的!”

    “好吧,去吧!”雅筠含愁的微笑了。“但是,别累着了哦!晚上早一点回来!”

    “好的,再见,妈妈!再见,爸爸!”

    挽着云楼的手,他们走了出来,坐上车子,云楼发动了马达,开了出去。驶出了巷子,转上了大街,涵妮像个小孩第一次出门般开心,不住的左顾右盼。云楼笑着问:“到哪儿去?”

    “随便,要人少的地方。”

    “好,我们先去买一份野餐。”云楼说:“然后,我们开到海边去,如何?”“好的,一切随你安排。”涵妮带笑的说。

    云楼扶着方向盘,转头看了涵妮一眼,她带着怎样一份孩子气的喜悦呵!这确实是一只关久了的小鸟,世界对她已变得那样新奇。

    买了野餐,他们向淡水的方向开去。阳光美好的照耀着,公路平坦的伸展着。公路两边种植的木麻黄耸立在阳光里,一望无垠的稻田都已收割过了,一丛又一丛的稻草堆积得像一个个的宝塔。稻田中阡陌纵横,间或有一丛修竹,围绕着一椽小小的农家,涵妮打开了车窗,一任窗外掠过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只是一个劲儿的眺望着,不住口的发出赞叹的呼声:“好美呵,一切都那幺美!”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她把盈盈的眸子转向他。“云楼,你早就该带我出来了!”

    云楼微笑着,望着眼前的道路,涵妮再看了他一眼,他那挺直的鼻子,那专注的眼神,那坚定的嘴角,和那扶着方向盘的、稳定的手她心中涌起一阵近乎崇拜的激情,云楼,云楼,她想着,我配得上你吗?我能带给你幸福和快乐吗?未来又会怎样呢?万一万一有那幺一天她猛的打了个冷颤。

    他立即敏感的转过头来,用一只手揽着她。

    “怎幺了?冷了吗?把窗子关上吧。”

    “我不冷,”涵妮说,顺着云楼的一揽,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叹息的说:“云楼,我好爱好爱你。”

    云楼心中通过一阵带着酸楚的柔情。

    “我也是,涵妮。”他说着,情不自禁的用面颊在她的头发上轻轻的摩擦了一下。

    “我会影响你开车吗?”她想坐正身子。

    “不,不,别动,”云楼说:“就这样靠着我,别动,别离开。”

    她继续依偎着他,那黑发的头贴着他的肩膀,头发轻拂着他的面颊。这是云楼第一次带她出门,坐在那儿,他的双手稳定的扶着方向盘,眼睛固定的凝视着窗外的道路,心里却充塞着某种又迷惘,又甜蜜,又酸楚,又凄凉的混合的滋味。这小小的身子依偎着他,带着种单纯的信赖,彷佛云楼就是她的天,就是她的上帝,就是她的命运,可是,未来呢?未来会怎样?这小小的身子能依偎他一辈子吗?感受着她身体的温热,闻着她衣服和发际的芬芳,他心神如醉。就这样靠着我吧!涵妮!别离开我吧!涵妮!我们就这样一直驶到世界的尽头去,到月亮里去!到星星上去,到天边的云彩里去吧!涵妮!

    就这样依偎着,车子在公路上疾驰。他们都很少说话,涵妮扭开了收音机,于是,一阵抑扬顿挫的小提琴声飘送了出来,是贝多芬的罗曼史。她阖上了眼睛,阳光透过了玻璃窗,照射着她,暖洋洋的。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阳光!从来没有过这样醉意醺然的一刻。未来?不不,现在不想未来,未来是未可知的“现在”却握在手里。

    未来?云楼同样在想着:不,不,不想未来!让未来先躲在远山的那一面吧!我要“现在”最起码,我有着“现在”不是吗?不是吗?让未来先匿藏着吧!别来惊动我们,别来困扰我们!

    车子到了海边,在沿海的公路上驶着,?说呐炫群秃7绲暮粜ナ购菥蚜斯矗松碜樱魍糯巴獾暮#道段道兜模耷钗耷畹模煌捋蟮模丝谄逗糇潘担骸昂# ?br>

    “多久没看到海了?”云楼问。

    “不知道有多久,”涵妮微蹙着眉:“可能是前辈子看到过的了。”

    “可怜可怜的涵妮!”云楼低声的说。

    “这是什幺地方?”

    “白沙湾。”

    “白沙湾?”涵妮闭了一下眼睛:“好美的名字。”

    云楼把车子停了下来,熄了火,关掉了唱机。

    “来,我们去玩玩吧!”

    涵妮下了车,海边的风好大,掀起了她的头发,她迎风而立,喜悦的呼吸着海风,眺望着海面,她闪亮的眸子比海面的阳光还亮。云楼走过去,帮她戴上了大衣上附带的小帽子,但是,一阵风来,帽子又被吹翻了,涵妮抓住了他的手:“别管那帽子!”她叫着。“我喜欢这风!好美好美的风呵!”

    云楼被她的喜悦感染着,不自禁的望着她,好美好美的风呵!他从没听说过风可以用美字来形容的,但是被她这样一说,他就觉得再没有一个字形容这风比美字更好的了。挽着涵妮,他们走向了沙滩。路边的岩石缝里,开着一朵朵黄色的小花,涵妮边走边采,采了一大把,举着小花,她又喜悦的喊着:“好美好美的花呵!”

    海边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影,阳光照射在白色沙砾上,反射着,璀璨着,每一粒细沙都像一粒小星星,涵妮跑上了沙滩,伸展双臂,她仰头看着阳光,旋转着身子,叫着说:“好美好美的太阳呵!”

    太阳晒红了她的双颊,她把喜悦的眸子投向云楼,给了他嫣然的一瞥。然后,她跑开,弯腰握了一大把沙子,再松开手指,让沙子从她的指缝里流泻下去,她望着沙子,笑得好开心好开心,再度嚷着:“好美好美的沙呵!”

    站在?说谋咴瞪希缕娴耐拍呛#擞可侠矗滞讼氯ィ缕娴目醋拍浅汕c赏虻摹咨男v菽牛导纷牛僖桓龈龅钠扑椋妹稹缓螅碌暮#擞掷戳耍圃炝宋奘碌呐菽俣鹊钠扑椋妹穑缓笥质切碌模创袅耍乃底牛骸昂妹篮妹赖暮#撕牵 ?br>

    云楼走了过来,一把揽住了她,他扶起她的脸来,审视着她,那匀匀净净的小脸,那清清亮亮的眼睛,那小小巧巧的鼻子,那秀秀气气的嘴唇,以及那温温柔柔的神情,他按捺不住一阵突发的激情,抱紧了她,他嚷着:“好美好美的你呵!”俯下头去,他吻住了她,他的胳膊缠着她小小的身子,这样纤弱的一个小东西呵!涵妮!涵妮!涵妮!他吻着她,吻着,吻着,从她的唇,到她的面颊,到她那小小的耳垂,到她那细细腻腻的颈项,把头埋在她的衣领里,他颤栗的喊着:“涵妮!我多爱你呵!我每根血管里,每根神经里,每根纤维里,都充满了你,涵妮,涵妮呵!”

    涵妮的身子紧贴着他,她的手缠绕着他的脖子,一句话也没说,她发出一声满足的、悠长的叹息。

    他抬起头来,她的眼里闪着泪光。

    “怎幺了?涵妮?”他问。

    她痴痴的仰望着他,一动也不动。

    “怎幺了?”他再问:“为什幺又眼泪汪汪的了?我做错什幺了吗?”

    “不,不,云楼。”她说,用一对凄恻而深情的眸子深深的望着他。“云楼,”她慢吞吞的说:“你不能这样爱我,我怕没福消受呢!”

    “胡说!”云楼震动了一下,脸色变了。“你这个傻东西,以后你再说这种话,我会生气的!”

    “别!别生气!”涵妮立即抱住他,把面颊紧贴在他的胸口,急急的说:“你不要跟我生气,我只是随便说说的。”抬起头来,她对他撒娇似的一笑。“你瞧,我只是个很傻很傻的小东西吗!”

    云楼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好,你笑了,”涵妮喜悦的说:“就不许再生气了!”

    云楼握住了她的手。

    “没有人能跟你生气的,涵妮,”他叹口气。“你真是个很傻很傻的小东西!”

    沿着绵邈不断的海岸,他们肩并着肩,缓缓的向前面走去。他的手揽着她的腰,她的手也揽着他的。在沙滩上留下了一长串的足印。她的头依着他的肩,一层幸福的光彩燃亮了她的脸,低低的,她说:“我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如果能这样过一星期,我就死而无憾了!”

    他的手蒙住了她的嘴。

    “你又来了!”他说:“我们会这样过一辈子,你知道吗?”

    “好的,我不再说傻话了!”她说,笑着,用一对嫣然的、美好的眸子注视着他。

    走到岩石边上,他们走不过去了。太阳把两个人身上都晒得热烘烘的。云楼解下了他的大衣,铺在沙滩上,然后,他们在沙滩上坐了下来。涵妮顺势一躺,头枕在云楼的腿上,她眯着眼睛,正视着太阳,说:“太阳有好多种颜色,红的,黄的,蓝的我可以看到好多条光线,不同颜色的!”收回目光,她看着云楼,再一次说:“我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摇摇头,她微笑着。“我不知道我的幸福有多少,比海水还多!世界上还会有人比我更幸福吗?”闭上眼睛,她倾听着。“听那?说纳簦孟裨诤艉白牛涸坡ォぉぴ坡ォぉぴ坡ォぉ薄安皇牵诤艉白牛汉荸ぉず荸ぉず荩 ?br>

    他们两人都笑了,笑做一堆。然后,涵妮开始唱起她深爱的那支歌:“我怎能离开你,我怎能将你弃,你常在我心头,信我莫疑。愿两情长相守,在一处永绸缪,除了你还有谁,和我为偶。”

    她忽然停止了唱歌,凝视着云楼,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云楼。”

    “嗯?”云楼正陶醉在这温馨如梦的气氛中。

    “你觉得翠薇美吗?”

    “哦?”云楼诧异的看着涵妮。“你怎幺忽然想起这样一个问题?”

    “回答我!”她说,一本正经的。

    “说实话,相当不错。”他坦白的说。

    “假如我是说假如,”她微笑的望着他:“假如没有我的话,你会爱上她吗?”

    “傻话!”他说。

    “回答我。”她固执的说。

    “假如──”云楼笑着:“假如根本没有你的话,可能我会爱上她的。”

    涵妮笑了笑,坐起身来,她的笑很含蓄,带点儿深思的神情,她这种样子是云楼很少看到的。用双手抱着膝,她望着?说拇似鸨寺洌肷尾谎砸膊挥铩t坡ネ潘谒成峡吹揭恢中碌亩鳎恢纸醭墒斓挠怯簟行┚妫灿行┎话病?br>

    “想什幺?”他问。

    “我在想──”她深思的说:“那些?舜吹男v菽!?br>

    “怎样呢?”

    “那些小泡沫,你仔细看过了吗?它们好美,像一粒小珍珠一样,映着太阳光,五彩缤纷的。可是,每个小泡沫都很快就破碎了,幻灭了,然后,就有新的泡沫取而代之。”

    云楼迷惑的凝视着涵妮,有些神思恍惚,她在说些什幺?

    为什幺她那张小小的脸孔显得那幺深沉,那幺庄严,那幺郑重,那幺不寻常?“怎样呢?”他再问。

    “我只是告诉你,”涵妮低低的说:“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握着一个泡沫,却以为握着的是一颗珍珠。”她扬起睫毛来,清明如水的眸子静静的望着他的脸。“假若有一天,你手里的那个泡沫破碎了,别灰心哦,你还可以找到第二个的,说不定第二个却是一粒真的珍珠。”

    云楼轻轻的蹙起了眉头。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幺,”他说:“你变得不像你了。”

    她跳了起来,笑着奔向水边,嚷着说:“好了,不谈那些,我们来玩水,好吗?”

    “不好,”云楼赶过去,挽着她。“海水很凉,你会生病。”

    “我不会,我想脱掉鞋子到水边去玩玩。”

    “不可以,”云楼拉着她,故意沉着脸:“你不听话,我以后不带你出来了。”

    “好人,”她央求着,笑容可掬。“让我踩一下水,就踩一下。”

    “不行!”

    她对他翻翻眼睛,噘着嘴,有股孩子撒赖的样子。跺跺脚,她说:“我偏要!”

    “不行!”

    “我一定要!”

    “不行!”

    “我”

    “你说什幺都不行!”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揽着他的脖子,她笑着,笑得好美好美,好甜好甜,好温柔好温柔。

    “你把我管得好严呵,”她笑着说:“我逗你呢!”

    “你也学坏了!”云楼说,用两只胳膊圈着她的腰。“学得顽皮了!当心我报复你!”

    他对她瞪大了眼睛,扮出一股凶相来,她又笑了,笑得好开心好开心,笑得咯咯不停,笑得倒在他怀里。他抱住了她,说:“看那潭水里!”

    在他们身边,有一块凹下的岩石,积了一潭涨潮时留下的海水,好清澈好清澈,碧绿得像一潭翡翠。他们两个的影子,正清楚的反映在水中。涵妮不笑了,和云楼并肩站着,他们俯身看着那水中的倒影,那相依相偎的一对,那如诗如梦的一对。水中除了他们,还有云,有天,有广漠的穹苍。她靠了过来,把头依他的肩上。水中的影子也重迭了,她开始轻轻的唱了起来:“愿今生长相守,在一处永绸缪,除了你还有谁,和我为偶。”

    倒在他怀中,她的眼睛清亮如水,用手紧抱着他的腰,她整个身子都贴着他,热情的,激动的,奔放的,她嚷着说:“噢,云楼,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好爱好爱你!如果有一天我会死,我愿意死在你的脚下!”

    于是,她又唱:“愿今生化作鸟,飞向你暮和朝,将不避鹰追逐,不怕路遥。遭猎网将我捕,宁可死给你足,纵然是恨难消,我亦无苦。”

    “哦,涵妮,涵妮。”云楼抱紧了她,心中涨满了酸楚的柔情。“涵妮!”

    从这次的出游之后,云楼和涵妮的生活有了很大的转变,他们不再局限于家里,也偶然出去走走了。有时,他们开车去郊外,度过一整天欢乐的日子,也有时,他们漫步于街边,度过一两个美丽的黄昏。生活是甜蜜的,是悠然的,是带着深深的醉意的。假若没有那层时时威胁着他们的那份阴影,他们就几乎是无忧无虑的了。时间在情人的手中是易逝的,是不经用的,是如飞般的奔窜着的。就在这种如醉如痴的情况中,寒假来临了。

    孟振寰从香港寄来了一封十分严厉的信,命令云楼接信后立即返港,信中有句子说:“父母待子女,劬劳养育,不辞劳苦,儿女苟一长成,即将父母置于脑后,吾儿抚心自问,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良心?对得起二十年的养育劬劳否?杨家之女,姑不论其自幼残疾,不能成婚,即使健康,亦非婚姻之良配我儿接信后,速速返港,以免伤父子之感情,家庭之和睦,若仍然执迷不悟,延滞归期,则父子之情从兹断绝”

    云楼接到这封信之后,好几天莫知所措,然后,他写了一封长信回家,把自己跟涵妮这份感情坦白陈述,恳求父母让他留下。信写得真挚而凄凉,几乎是一字一泪,信中关于涵妮,他写着:“涵妮虽然病弱,但是最近已经很有起色,医生一再表示,精神的力量对她胜过医葯,我留在这儿,她才有生存的机会,我走了,她可能恹恹至死!案亲母亲,人孰无情?请体谅我,请为涵妮发一线恻隐之心。要知道我对涵妮,早已一往情深,涵妮活着,我才有生趣,涵妮万一不幸,也就是我的末日!我知道父母爱我良深,一定不会忍心看着我和涵妮双双毁灭,请答允我今年寒假,姑且停留,等明年暑假,我一定偕涵妮返港”

    和这封信同时,他还写了一封信给云霓,年轻人总是比较了解年轻人的,他请云霓帮他在父母面前说说情。信寄出一星期后,云霓写了一封信来,父母却只字俱无。云霓的信上说:“哥哥,爸爸接到你的信之后大发脾气,妈妈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这几天家里的气氛低极了,连我都觉得透不过气来。对于你和涵妮的事,我和妈妈都不敢讲话,妈妈也尝试过帮你说情,结果爸爸和她大吵了一架,妈妈气得血压骤然升高,差点晕倒过去。据我看来,你和涵妮的事绝难得到爸爸的同意,这之间可能还另有内幕,因为爸爸连杨伯伯和杨伯母一起骂了进去,说杨伯母什幺水性杨花,女儿一定也不是好东西,什幺来路不明之类,又后悔不该把你安排在杨家,说他们一家都是坏蛋总之,情况恶劣极了。哥哥,我看你还是先回来吧!反正回来还可以再去的,爸爸总不能不顾你的学业,把你关起来的,如果你坚持不回来,恐怕我们家和杨家会伤和气,同时,爸爸会断绝你的经济,甚至跟你断绝父子关系,爸爸的个性你了解,他是说得到做得对的,这样一来,妈妈首先会受不了,你在杨家也会很难处,所以,你还是先回来,回来了一切都可以面谈,说不定反而有转圜的可能”

    看完了云霓这封信,云楼彻夜无眠,躺在那儿,用手枕着头,他瞪着天花板,一直到天亮。父亲,你何苦?他想着,痛苦的在枕上摇着他的头。杨家怎幺得罪你了?涵妮不幸而病,她本身又有何辜?父亲,你何等忍心!何等忍心!可是,事已至此,他将何以自处呢?回去?怎幺丢得下涵妮?不回去?难道真的不顾父子之情?涵妮和家庭,变成不能并存的两件事,在这两者之间,你何从抉择?

    清晨,他带着份无眠后的疲倦出现在餐桌上,头是昏晕的,眼光是模糊的,面容是憔悴的,情绪是零乱的,涵妮以一份爱人的敏感盯着他,直觉到发生了什幺事情,雅筠也微蹙着眉,研究的看着他。他默默无言的吃着早餐,一直神思不属。终于,涵妮忍耐不住的问:“你有什幺心事吗?云楼?”

    “哦,”云楼惊悟了过来:“没有,什幺都没有。”

    “那你为什幺愁眉苦脸?”涵妮追问。

    “真的没什幺,我只是没睡好。”他支吾着。

    “怎幺会呢?棉被不够厚吗?”涵妮关怀的问。

    云楼摇了摇头,无言的苦笑了一下,算是答复。饭后,涵妮坐在钢琴前面,热心的弹着梦幻曲,扬起睫毛,不住用讨好的、带笑的眸子注视着云楼。当她发现云楼根本没有在听她弹琴,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眼光,他倚在窗子前面,只是一个劲的对着窗外无边无际的细雨出神。她感到受了伤了,感到委屈了,还感到更多的惊惶和不安。停止了弹琴,她一下子从钢琴前面转过身子来,嚷着说:“你怎幺了吗?为什幺变得这样阴阳怪气的?”

    “哦!”云楼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急急的走到涵妮身边,他说:“没什幺,真的没什幺!”

    “没什幺,没什幺,”涵妮嚷着:“你就会说没什幺!我知道一定‘有什幺’,你瞒着我!”

    “没有,涵妮,你别多心,”他勉强的解释着。

    “我要知道,你告诉我,我要知道是什幺事!”涵妮固执的紧盯着云楼。

    “涵妮,”云楼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凝视着涵妮,他忽然想试探一下。“我在想──我可能回香港去过旧历年,一星期就回来,好吗?”

    涵妮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雪白,她瞪大了乌黑的眼睛,喃喃的说:“你要走了!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要走的,你走了就不再会回来了,我知道的!”仰头看着天,她的眼光呆定而凄惶。

    “你要离开我了!你终于要离开了!”

    她的神情像个被判决死刑的人,那样的无助和绝望,凄凉而仓皇。坐在那儿,她的身子摇摇欲坠,云楼发出一声喊,赶过去,他一把扶住了她。她倒在他怀里,眼睛仍然大大的睁着,定定的凝视着他。云楼恐慌而尖锐的喊:“涵妮!涵妮!我骗你的,我跟你开玩笑,涵妮!涵妮!涵妮!”

    涵妮望着他,虚弱的呼出一口气来,无力的说:“我没有晕倒,我只是很乏力。”

    “涵妮,我在跟你开玩笑,你懂吗?我在跟你开玩笑。”云楼一迭连声的说着,满头冷汗,浑身颤栗。“涵妮!涵妮!”把头埋在她衣服里,他抖动得非?骱Α!昂荩以僖膊焕肟悖矣涝恫焕肟悖荩 ?br>

    雅筠被云楼的呼声所惊动,急急的跑了过来。一看这情况,她尖声叫:“她怎样了?你又对她怎样了?”

    “妈妈,”涵妮虚弱的说:“我没有什幺,我只是突然有些发晕。”

    知道涵妮并未昏倒,雅筠长长的透出一口气来。

    “噢,涵妮,你吓了我一跳。”望着云楼,她的目光含着敌意:“你又对她胡说了些什幺?你!”

    “稳櫎─”云楼痛苦的咬了一下嘴唇。“我只是和她开开玩笑,说是可能回一趟香港。”

    雅筠默然不语了。这儿,云楼把涵妮一把抱了起来,说:“我送她回房间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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