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

    6

    少女一身布衣，眉目中却透出一股清雅脱俗的气韵，我甚感惊讶。再次说明来意，少女明眸凝视，觉得我并无恶意，就殷勤地将我引入草堂落座，自往厨下张罗茶水。

    我打量四周，只见室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靠墙放着一排书架，架上置满诗书，桌上笔砚罗列，墙壁正中悬挂着一副对联，联文是：“几多柳絮风翻雪，无数桃花水浸霞。”

    正品味对联的时候，少女托着茶盘从厨房中出来，她落落大方地朝我嫣然一笑，轻轻地唤一声，相公，请用茶。

    我看见少女粉白透红的脸上秋波盈盈。不施脂粉的打扮，素净的布衣，更加衬托出她的纯真和灵秀，宛如一朵春风中的桃花。

    一时间，我竟然有些发怔，少女似乎察觉了我的心意，迅即垂下眼帘，一份娇羞把她点缀得更加动人。我不由得心旌摇曳，险些难以自恃。

    但我毕竟是饱读诗书，通情识礼的书生，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不想在少女面前失态。接过茶杯，我轻呷一口，故作镇定地说，小生崔护，在此谢过姑娘，敢以请教姑娘芳名？

    少女淡淡地说，小女绛娘，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茫茫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屋中静默了一会，我只得将话题转到景物上，大赞此地景色宜人，犹同仙境，是游春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绛娘只是听我高谈阔论，含笑颔首似是赞同，却并不说话。

    说着说着，我不禁诗情大发，又对古今著名的游春诗词品评了一番，最后说道：“花开堪摘直须摘，莫待无花空折枝”说完，我意味深长地望着绛娘，等着她的反应。

    绛娘两片红霞染上了面颊，用含情脉脉的目光向我一瞥，但是一碰到我的目光就迅速地收回，更加羞怯地望定自己的脚尖，益显出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面对绛娘的无措，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着太阳已经偏入西边的山坳，我只好起身，恳切地道谢后，恋恋不舍地向绛娘辞别。绛娘把我送出院门，倚在柴扉上默默地目送着我渐渐走远。

    我不时地回过头来张望，只见桃花一般的绛娘，映着门前艳丽的桃花，一同在春风摇荡，心中暗叹：真是一副绝妙的春景图啊！

    7

    我没有回陈，从蔡国王宫回来，便回到了息，我命令众人，谁也不得将此事告之于息侯，我不想因为我而失去息国多年的和平。

    但是，没过多久。楚蔡大军压境，他们邀请夫君一起边境会盟。虽然知道他们心怀诡计，但夫君还是去了，他对我说，因为他是息侯，是一国之君。

    夫君一去，我在宫中忧心如焚。果然，夫君被他们扣押了。我知道，他们是因为我，因为我的美貌。听到此变，我急忙奔入后苑，我要投井自死，借以保全自己的清白。

    夫人难道不欲顾全息侯之命吗？夫人难道不欲顾全息国上下万人之命吗？大臣们纷纷跪倒劝谏。

    我流下了长长的泪水，颓然坐倒在地。

    楚王将我掳至楚宫，他见我第一眼的时候说，果然国色天香！果然沉鱼落雁！果然！果然！蔡侯他没有骗我，哈哈哈！

    一切皆如我所料，都是蔡侯那个卑劣小人的阴险诡计。息侯，我的夫君，你现在在哪里？我的心永远是你的！

    楚王说我长得面若桃花，娇艳欲滴，真乃绝色。他封我做“桃花夫人”

    我的心早已死了。我在楚宫过着以泪洗面，苟且偷生的日子。

    一晃过了3年。这3年，我没有说过一句话。

    楚王是一介穷兵黩武的武夫，又要出去征伐别的国家。出征前，我无意中偷听到他要宫人看管好息侯，他还哈哈大笑说，堂堂一国之君既然都给我做了守门小吏。

    楚军出战后，我偷偷出宫。我要去找我的夫君，为了他，我偷生了3年。

    高高城门下，息侯一身卒衣，神色黯然，一脸沧桑，我远远就望见了他。他也望见了我。一切恍若隔世。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泪流不尽，我对夫君说，妾在楚宫，忍辱偷生，初则为了保全大王性命，继则为了想见大王一面，如今心愿已了，死也瞑目。

    说完，我便奋力朝城墙撞去。

    8

    昆仑蟠桃仙园，一护花仙童爱怜地抚摸着一株仙桃，怅然说道，你为了我，在尘世经历了如此的辛酸，我知道你是为了报我照抚你的恩情。可我，一普通小童，哪值得你如此为我牺牲？那么，你去尘世，我也去找寻你！

    9

    科举过后。第二年春天。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晴日。我望着城中绽开的桃花不由地回忆起去年春天的城南旧事。

    我抱着兴奋急切的心情，一路快行来到城外寻找往日的旧梦。一路上花开如旧，瑞气依然宜人。寻寻觅觅，终于让我找到了去年那幢茅舍，但见一切如故，好像那一次春日艳遇就是发生在昨天。走近院落，里面寂静无声。我隔着竹篱高呼道，小生踏春路过，想求些水喝！我重复着去年的语言，期盼着去年的那幕再次上演。

    许久都不见绛娘出来开门，我又唤了几声，绛娘！绛娘！除了些许微弱的回音外，并无应答之声。

    再定睛一看，茅舍门上静静地挂着一把铜锁，宣告着主人已不在此。顿时，我觉得如一瓢冷水浇头，火热的心凉了大半。推开柴门，枯坐在院中桃花树下，缤纷的花瓣落了我一衣襟，仍不见绛娘归来。

    又是夕阳西斜的时候了，我讪讪地从窗棂中取出笔墨，怅然地在房门上写下七绝一首：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