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袋凑上前喂他,不然他肯定会噎死。小乞儿呼咕了两口后又大口咬著馒头,好似那是何等的珍膳美食。他心疼的想这小家伙可能几日未进食了吧。
“好吃么?”
小乞儿仰起油渍,残有屑碎的脸,星眸晶亮,重重的点头。戎抚天扬起袖缘替“他”抹去那嘴边的残屑,小乞儿只顾著吃,没理会他的动作。
战武惊呼一声的看着魁首那油污的白袖,瞪大眼看呆了。徐兆宏也是张大嘴的忘了手中的酒。邢昊则是最镇定的,仅挑起一眉。
“天老爷,这小表是饿了几天啦?”战武看着乞儿那副猛吃啃咬的模样,忍不住大呼。那乞儿竟也在囫囵吞枣之际,抽空用手比了个“三”给他。战武张大了眼,将自己的烧鸭推到他面前。徐兆宏和邢昊竟也将自己的那份推了过去。就这么看着那小表一副饿死鬼投胎的馋样。另也是因为见著了魁首那似怜似疼的神情而呆得忘了饿。
戎抚天见著乞儿的吃相,心涌起一丝陌生的怜疼柔爱,恨不得此刻是在客栈内,好让他吃个饱。这感觉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了。
心怜?他?一名在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鬼魅龙王”竟也有这般的儒人之情?恁的怪哉!
“小家伙,你一个人在此住宿么?”
这乞儿与那些街上乞丐不同,身子虽著破袄,又脏又破的,但却没乞丐那熏人的臭气味。料想这小家伙可能是流落街头不久,且有净身的习惯。有可能是与家人失散的。
小乞儿仰起头,脖子一偏,像在思索。摇摇头第一次没有龇牙咧嘴的开口,声音轻轻脆脆的。
“以前阿爹也跟我们在一起,可阿爹后来就不见了。阿刚哥三天前出去时说会带烤鸡腿回来,可也还没回来。”
烤鸡腿?阿刚哥?
“阿刚哥多大岁数了,知道么?”
乞儿又抿了嘴,皱了下眉,才又道:“十二。”
四人心一动,盘想方才在庙前小径上的少年,可能便是这乞儿口中的阿刚哥。唉怎开口向这不解世事的小家伙道,他一直在等的阿刚哥已魂飞魄散,不可能回来了?
“那你娘呢?”战武也跟著开口问乞儿的来历。
“娘?”小乞儿偏头一歪,纠眉看着战武,不解的问道:“那是什么?”
“呃?”战武一怔。
“知道自个儿的名字吗?”戎抚天心怜他竟连娘是什么都不知,抚抚他散乱的长发。
“丫丫。”乞儿笑着答道。
“啧,魁首是问你的全名。”徐兆宏出声解释。
怎知他那解释听在乞儿耳里似在笑他笨,乞儿瞪了他一眼,叫著“丫丫就丫丫呀!阿刚哥就叫阿刚哥呀!魁首这名字听来不也很怪!”说的是理直气壮的。
徐兆宏和战武被他这番训话逗的朗声大笑。邢昊阴冷的脸亦泛起一抹浅笑。
戎抚天轻声解释“魁首是尊称,不是名字。我的名字是戎抚天。”
小乞儿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方才的馒头给他啃完了,眼睛又盯著面前这一堆好吃的食物,意犹未尽的舔食著油渍的十指。
戎抚天心一揪痛,拉下他舔湿的手,抓了只烧鸭腿给他,小乞儿一接又是狼吞的嘶咬著。
饱食过后,乞儿开始打起盹来,头点了几下,竟也自动自发的趴卧在戎抚天的腿上,好似这举动长习如此,不一会便呼呼入睡。
“魁首”战武心惊这乞儿的大胆,伸手想将他唤醒。戎抚天一个眼神又止下了他。
戎抚天不觉有何不妥,伸手将银狐毛制的披风盖上乞儿娇小、蜷缩的身躯。
低声似怕扰了乞儿的安眠道:“收拾收拾,早些歇息。明早我们就动身回堡里。”
徐兆宏等人虽心有疑虑,但仍颔首接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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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戎抚天牵著丫丫的手,一行人来到战武昨夜埋了少年的坟前。
戎抚天低首对丫丫道:“丫丫,跟阿刚哥拜别。从今儿起,你就是龙神堡的人。我会照顾你。”
丫丫星眸一暗,看了他半晌,才将视线定在简朴的木牌。
他再度抬头以沉静的语气问道:“上一回,大雪时阿爹没回来,阿刚哥也要丫丫向阿爹拜别。才带丫丫到这庙的。这一回,阿刚哥也不会回来了么?”
稚嫩的童音,触的四名壮汉心一怔。
戎抚天心头冒著恍昨夜更多的怜疼,抚上他今早替他绑好的发束,点头轻嗯回答他。“阿爹和阿刚哥都不会回来了。但他们会看着你好好长大的。”
丫丫并没有像稍早吵著要等阿刚哥回来,只是看了他一眼,放开他的大掌,静默的脸上闪过忧暗,上前二步,双膝跪于雪地上,小掌往下一压,头重重的叩了三次。
“阿刚哥,丫丫要走了。这白衣大哥会照顾丫丫,给丫丫吃好吃的东西。丫丫不会忘了你的。”
不哭不闹、更显悲凄。
戎抚天上前牵起丫丫的小手。心中向阿刚允诺会照顾他的誓言,便抱他翻身上马,用轻裘披风将两人裹住。
四匹马,五个人鞑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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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来客栈”在扬州城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客栈。平日来自各地的人马川流不息,高朋满座。今儿个在接近晌午时辰可来了五位贵客。
呃,该说是五位吗?只见那掌柜哈腰屈膝的,总怪异著怎在贵客中夹杂了个小乞儿。见他又脏又臭的,掌柜本想打发走,省的坏了店里客倌大爷们的食兴,怎知那小乞儿偏得了贵客主子的宠,是一路给那白衣大爷抱上楼,住进了客栈里最上等的客房。
这做掌柜的世面见的也算广,总懂的逢迎献媚的,反正只要是大爷手中的银两说什么,做什么便是了。
客栈内,晌午时用膳的人多,这说书的小老头可也懂得生意经,就这么坐了下来,板子拍了两响就啧啧啊啊的说了起来,说到关键时刻还会猛敲著竹板吊人胃口。
说那个段子好呢?这江湖上之英雄豪杰的事迹可是最时兴的段子了。
虽说那乱世出英雄,可盛世年间倒也出了不少好汉。就拿现今最引人注目的“龙神社”来说吧。
话说这“龙神社”窜起名声也不过五年的光景,可不是那威震八方,人人闻之丧胆的北方霸主戎抚天。
说到这戎抚天可就奇了。真正的来历,师出何门可也没人能说个准。只知他在十五岁时便擒倒了当时恶名昭彰的杀人魔王,而在江湖上声名大响。可这戎抚天,归为正派之人也不是,说是邪道之人也不是。刹时间,武林上正邪两派皆想纳他为羽翼,戎抚天却常神出鬼没的让人捉不了准。
于是,江湖上便掀起了探出戎抚天的狂澜。戎抚天也有办法的很,听闻他武功盖世,剑一出鞘必沾血,快的在眨眼之间。谁也抓不著他。“鬼魅龙王”的名号便传开了。
过了二个秋冬后,戎抚天带领著一群自愿立于他旗下的各方菁英,在关外建立了“龙神社”短短五个年载便成了震威一指的霸业。而戎抚天更是以二十二岁的年纪便成了四方霸主。是集财力与武力的霸主。
可据说,这“鬼魅龙王”的由来,则是因这戎抚天个儿高大无比,面如鬼魅,凡见著的人莫不吓的抖如落叶,没了明天。所以说呀
哈哈哈于二楼雅座的徐兆宏突然一阵狂笑。他放下了箸子,喝了口酒,对著临栏而坐,面向街道的戎抚天道:“听著自己成了说书人的主角,可有何想法?把你说的像个魍魉似的,凶的吓人。”
戎抚天挑挑眉,品著酒,当做没听著。瞄了眼,他伸手弹出一粒花生米,将那昊掷出欲致说书老头命死的筷子,当的一声隔开落在街上。
“道听途说,何需在意?”
邢昊仍是一脸瞧不出情绪的。瞄了眼战武悄悄收回竹筷。戎抚天一挑眉,战武便搔发呵呵傻笑。戎抚天看在眼底是又叹息又好笑。
有两个这么拥护他的部属真不知该谢还该忧。如此易被激怒,早晚会出事的。
啊上等客房里传来尖嫩嘶喊的孩童声。就见雅楼黑影一闪,戎抚天在眨眼间消失。
“不要啦!我不要啦!”
戎抚天一接近房门,就听见丫丫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声音里是惊吓过度的,戎抚天没多细想便踢门而人。
一进门,他就楞呆住了。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呆傻的说不出话来。
“少、少爷!”安大娘吃惊的叫喊,一手还抓著湿答答滴著水的袖缘。原压著丫丫要进澡盆的手举在半空中。
丫丫趁这机会,光著身子,跳出澡盆就冲进他怀里放声大哭。乌黑的发和小小的身子直滴著水,惊吓的抖著身哇哇哭叫。
戎抚天的手提在半空中,不知该摆哪。
丫丫竟是个女娃儿!
“魁首!”
徐兆宏等人慢他一步冲入房内,戎抚天两手一圈,将丫丫的身子整个藏在他怀里背对著门,只回头对甫跨进门的三人大喝一声:“退出去!”
“呃?”徐兆宏搔著胡摸不著头绪的止住脚。
“退出去!”戎抚天喝声更大。
随后而来的战武和邢昊也不明究理,只能一个张大口,一个挑眉的楞瞪著他。
只见房内,戎抚天眼神坚决,小家伙则哭的响彻天,帮小家伙洗澡的安大娘则一副像掉入水里,惊慌的来回看着所有人。
三人见戎抚天眼底难懂的光芒,不等他叱喝第三声,便乖乖退出房,在门后嘀嘀咕咕的讨论起来。
戎抚天深叹口气,丫丫已经快哭哑嗓了,他看向仍一脸呆楞的安大娘,轻声道:“你先到外头等会。”
安大娘点点头走出去,一出门又被战武他们拉著问东问西。
房内,戎抚天抱著丫丫坐在椅上,反正他的衣衫也早被丫丫沾湿了,所以也无需计较了,等会换了便是。
丫丫还是哭著,只是抽抽噎噎的。戎抚天圈著她的身,低柔的问道:“怎么了?安大娘欺负你么?”
丫丫揉著红肿直滴泪的眼,哽咽道:“她她要将我煮熟了!”
煮熟?不是洗澡吗?又没升火怎么煮熟?
“安大娘只是想帮你洗澡。你不喜欢洗澡么?那可不成,大哥不许的。”
“不是,我喜欢玩水的。”丫丫急著辩解,红著眼道:“以前阿刚哥就常带我到庙后面的小溪戏水,那水是冷的。可可那水是热的!”她扁著小嘴,委屈的指著房内那冒著烟的澡盆,指控道。
这一听可让戎抚天又心疼又好笑的。原来小丫头以往只在溪里净身,溪水是凉的,所以不知别人是用温水来净身的,尤其是在这腊冬时节,更是得用温水洗澡的。
戎抚天拨拨她湿漉贴在她颊边的发,露出她天生粉嫩的肌肤。柔声解释道:“那水是温的,这么冷的天泡在里头才舒服,那不会煮熟你的。”
“真的么?”丫丫仰起脸,红红的眼里是疑惑、是挣扎。“大哥没骗人么?”
戎抚天点点头道:“不相信大哥么?”
“相信!”丫丫像急于表示忠诚,大声答道。
戎抚天撼动于她的不假思索,抱起她走向澡盆,轻轻缓缓的将她放入澡盆,刚开始她还有些害怕的小手紧揪著他的领,一会适应了水温便笑开脸,玩起水来。
戎抚天温柔的笑了,手抚著她的笑颜,柔语道:“从今儿起,你名唤戎巧仙。盼你长大后,是个乖巧的仙子。”
这一刻,戎抚天改变了乞儿丫丫的命运,也决定了她的未来。
那一年,北方霸主“鬼魅龙王”戎抚逃邺十二岁,而乞儿丫丫戎巧仙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