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坐都快近两个时辰了,安坐在后头等待的三人虽是不耐到了极点,可看在无愁的叮咛上又不敢妄动,就只能等在那里看他们两人到底是谁先放弃沉默。
就在这时,安静的大厅忽地响起一阵轻脆的响声,耐心耗尽的莫远,忽地折断手中的狼毫笔,满脸忿恼地瞪向对面的亲侄女。
“说”他输得很不甘心“有话就快说!”再让她绣下去,她就要绣完一打帕子了!
伯父。”沉默抗战获胜的无愁,慢条斯理地停下手中的针线活,笑靥如花地抬起臻首“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跟她比耐性?在等过一个风淮后,她已经练就一身等遍天下无敌手的本事了。
“什幺东西?”瞧了瞧坐在远处的风淮后,莫远心头老大不舒服地拧起一字眉。
她温婉地浅笑,人情。”
莫远暴嚷地指向风淮“为了那个拋弃你的男人?”打从那小子走进来后,他没派人把他大卸十八块他就该榆笑了,他还有脸派她来借什幺人情?
“他没有拋弃过我,他只是忘了。”无愁拉下他的手,直来直往地导人主题“我不想客套,也不想转弯抹角,总之一句,你借不惜?”
他得意地抬高下巴“不借!”
“好。”早就有数的无愁轻耸香肩,站起身来在厅里左顾右望。
他有些好者“你在做什幺?”
“伯母人呢?她在府内吗?”
“你找她做什幺?”患有严重惧内症的莫远瞬间拉起了紧报。
她笑得很无害“没什幺,我只是想告诉她一些只有我们两人才知的秘密。”她太了解这个军人作风不吃软不吃硬,什幺罩门弱点都没有,却只深恐太座变天的伯父了。
“秘密?”他不安地咽咽口水。
“你忘了?那我来帮你复习一下好了。”无愁微笑地坐在他面前,开始扳着白润的手指头细数起他不为人知的光辉历史“在我七岁的时候,你在淮东郡内养了个美丽的阿姨;十岁的时候。你在淮北郡帮那个老是穿金戴银的陌生阿姨,盖了幢美仑美美的大屋;十四岁的时候,你趁伯母回娘家时,把京兆第一教坊的所有歌姬舞妓带回府里住了整整一个月﹒﹒”
脸色大变的莫远马上沁出冷汗,林还帮作我记录?”
这小侄女是在想什幺呀?打从年纪那幺小的时候就懂得捉人把柄?
“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没理会他的无愁,依然继续朗诵敌不过女色魅力的伯父,这些年来洋洋洒洒,但保密工夫却到家的情史。
“你想怎幺样?”他忙不迭地掩上她的小嘴,并将她拉来身畔低问。
无愁徐徐吐出四字“神风大军。”
他紧叹着牙“那是圣上的”就知道她的目的也是这个!
“借用一下。”
莫远凶蛮地对她拧起两道横眉“倘若我对圣上不忠,一旦东窗事发了,到时诛连九族也会有你的份!”她忘了她也是他的直系血亲了吗?
“又没人叫你明目张胆的把一整只大军都扛到风淮那里去,你想造反啊?”无愁淡淡轻哼,把事情撇得很清楚“我只是要你拒绝三内的利诱拉拢,并且在暗地里帮风淮撑腰而已,这跟你对圣上忠不忠诚有何干系?”
刚把话拐来拐去的,反正怎幺说都是你的理。”他挥着手,两只老眼直不隆略地瞪着让他恨得牙痒痒的风淮“哼,说白了你就是为了那个言而无信的混小子,单看那小子利用你走后门的这一招,本将军就看不起他!”当年硬是失约不来娶他的侄女,如今有求于他才又去找回未婚妻?
无愁捧着他的脸,将他瞪人的怒容转回来,语调冰冷地警告他。
“我说过他忘了,他也从不记得有圣上踢婚这回事,所以不许你瞪他更不许你抵毁他,即使你是我的伯父也不成。”她可不是特地带风淮来看他的臭脸的,无底下除了她外,谁都没有资格找风准兴师问罪。
他几乎想掐死她“你”他是在为她出口等人等了六年的闷气,可看看她这是什幺态度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尽是把胳臂往外弯!
“还有,走后门的人是我,他才不屑这幺做呢,他的脾气比你更硬。”要不是她怕风淮出师不利就被踢出去,只怕想用诚意打动人的老实风淮,一定像个傻子般地亲自上场了。
“喔?”他不屑地挑挑眉,并不怎幺相信。
伯父。”无愁换上了一张笑脸,凑近他的身边以肘撞撞他“你想不想籍由风淮,利用这个机会跟三位大将军来个一较高下?咱从那三位王爷被圣上荣晋为大将军后,虽然他的表面上装作不在意,但她知道,他可是在心底深深结下了三个疙瘩已经很久了。
“哼,就那三个嘴上无毛的小毛头?”莫远用力哼口气,下巴更是扬得高高在上了、“本将军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真好笑。”无愁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故意戳向多年来他心中永远的痛“那三个小毛头说什幺也是“大”将军,而你呢,不过只是区区一介将军而已,他们有没有把你看在眼里,那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激将法?”他咬牙切齿地瞪着这个又提起他锥心刺痛的女人。
她丝毫没有同情心“受不受用?”
“很受用”满腹呕气无处泄的莫远一拳重重捶打在胸口上。
说起身为武人的最高荣誉,不过也只有镇国大将军。辅国大将军、瞟骑大将军这三者而已,在沙场上战功辉煌他,戎马多年为圣上立下了难以计数的汗马功劳,可是到头来,他的血汗却连个大将军的边也沾不上,在名份上输给那三个无论是年纪还是战历都比他少的王爷们,这叫他怎幺咽得下这口老气?
“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她又打铁趁热地在他耳边吹哄,伯父,你若是想让圣上对你刮目相看的话,眼下你就只有这个机会。”
“这”莫远听了不禁有些摇摆。
眼看他动摇了,深谙见好就收的无愁,立即得意地朝后扬扬掌。
“悬雨,把我们的行李全都搬到客房去,我们将在这住上一些时日。刀下不答应不要紧,只要能住下,那她日后可以找机会慢慢游说。
莫远忙吼回去“且慢,我还没答应!”跟他来这套?
硬生生止住脚步的宫悬雨,要进不进、要退不退地卡在厅门边缘,很为难地转首向无愁求救。
无愁马上继续朗诵出刚才未背完的历史“在我十七岁的时候,为了不让伯母发现你的奸情,所以你就放技重施,去淮东郡偷腥时,美其名是带着我去散心,实际上是拉着我去好当你私会相好的挡箭牌.”在厅内所有人都有兴趣地竖起双耳,聆听起这段野史韵事时,深怕有人去向太座打小报告的莫远,口风顿时又一转。
“来人,快帮宫少爷带路!”
我有叫你那幺做吗?”风淮怒目横眉地把无愁拉来自己的客房内,进门后就迫不及待地与她大眼瞪小眼。
“你想把我关进天牢里去吗?”无愁边问边把一片剥好的甜橘塞进他的嘴里。
口中充斥着浓浓甜味的风淮无言地看着她,所有囤积起来的怒火,正一点一滴地消失在她那比甜橘还要甜上百倍的笑意里。
她居然威胁她的伯父,而且就在他的面前,要不是当时庞云一手掩住他的嘴,宫悬雨使劲全力压住想冲上前阻止的他,只怕她的威胁根本就不可能得逞,而他们也不会在将军府里住下来,老早就被莫远一脚给踢出去了,可是即使是如此,她也不能大刺刺地就当着他的面做这等事。
“来,张嘴。”知道自己犯了他忌讳的无愁,并不怎幺在意他那阴阴晴晴的表情,笑咪咪地再喂他一片甜橘。
满口满心甜滋滋的风淮,深深吸吐了许久后,才困难地轻吐。
“下不为例。”吃人嘴软,而他也真的很难抵抗她那种让人看了会心花怒放的笑容。
她挑挑黛眉“你会在我身上开很多先例的。”
“不准再那幺做,即使是为了我也不可以。”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反省后,风淮忍不住想对她说教。
她轻叹“你无论做什幺事都要光明磊落吗?”她觉得她这样做很对呀,至少她被伯父利用那幺多年了,现在换她利用一下伯父有什幺不对?他干嘛那幺讲求手段光不光明?
他郑重地表示“这是为人的人格。”“真怀疑你是怎幺在朝中混下去的”无愁摇摇臻首,发现自己并不怎幺想去知道他从前到底在朝中树立了多少敌人。
“别想把我方纔的话含混过去。”风淮两指握住她小巧的下颔“答不答应?”每次她不想回答时她就会来转移目标这套。
无愁转了转眼眸,趁他不备时,垫高了脚尖在他的唇上揪了一记。
他瞪大了两眼呆在原地,不一会,熟悉的绯色再度在他的脸上出现。
她伸伸懒腰“偶尔逗逗你也挺不错的。”她真喜欢他脸红的模样。
“是吗?”风淮咬咬牙,一掌勾住她的柳腰将她贴至他身上,俯首将她的轻呼封在她的口中。
在芳菲迷人的气息中,他几乎忘了所谓正人君子该有的素行,也不愿去忆起,只是她无私给予的温情,是必须小心翼翼珍借的,而他也很想知道,在他遗失的记忆里,她究竟是以什幺模样存在的。
透过远处烛火摇曳的光阴,她漏瀑流泻如黑泉的发瀑,隐隐勾动心扉某处的细微回忆,啊,他记得,是在这样的一个雪日,香案跳耀难定的火光下,她曾带着羞涩的笑靥,放任她的发像一泉在佛前漾漾的水波,招引在风雪中迷途的人前去“你们两个在做什幺?”特意前来找风淮算帐的莫远,在打开房门后,以特有的雷公吼硬生生地劈醒那两个沉醉中的人。
聊天。”转首看见莫远眼底充满血丝后,无愁迅速搬出谎言。
“亲热。”不会说谎的风淮也同时道出实话,但后脑马上挨了她一记巴掌。
莫远拉大了嗓门“马上给我分开!”有空在那边跟他说版本不同的答案,他们就不能先解除他们暧昧的姿势吗?
“将军。”风淮按下全身激越的情愫,清清嗓子打算由他自己来面对这个对他怀有相当敌意的未来亲家。
“混小子!”莫远踩着气冲冲的脚步熟至他的面前“你娶不娶她?”六年闻不问,六年后再找上门来大吃侄女的豆腐,天底下哪有这幺便宜的事?
风淮无奈地澄清“我要娶,她不肯嫁。”她是答应给他机会,可是她就是不给他履行婚约的日期。
“你为什幺不嫁?”莫远的怒气随即喷至她的玉容上。
无愁抚着秀额“他忙嘛。”成亲事小,他的理想事大,何况他现在的境况已经够让她担心了,一切还是等他完成他的大业再说。
“你在忙什幺?”莫远的矛头马上又杀回风淮身上。
“家事。”风淮可不认同她的说法“但我认为我可以同时进行她这件未来的家事。”
“他都说他可以同步进行了,你还赖着不嫁做什幺?”她以为她的年纪还很小啊?名声还不够难听?
“你又不肯把神风大军送给我当嫁妆。”她向他眨眨眼,依然对来这里的目的不肯死心。
“无愁,早上的事就算了,别又在我面前来勒索这一套。”这次风淮赶在莫远还末发作前,先一步地出声跟这个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听进耳里的女人警告。
无愁气结地嘟着小嘴,而莫远,倒是意外地对风淮排高了一双半白的老眉。
“将军,关于你愿不愿助我这事,晚辈不知可否与你重新谈一谈?”摆平了无愁后,风淮正色地看向莫远,决心拿出他的诚意,与他对兵源一事重新商量。
莫远不满地一手指着无愁“你不想靠她?”当着他的面教训他侄女?这小子以为他是谁呀。
“不想。”他毫不考虑。
莫远的眉心隐隐抖动“捡现成的不就好了吗?你干嘛那幺有骨气?”他的侄女都已经半卖半送地下海去帮他了,这小子反而不领情地想推掉她的心意?
“天生的,我也没办法。”要他打破他的信条?办不到。
莫远开始怀疑他的脑袋到底是什幺做的。
“当真?”这小子怎幺跟所有他看过的官都不同?而且好象也有些异于那些只重目的不重手段的皇子们。
风淮冷冷低哼“本王不屑于威胁勒索那类匪贼的行径。”他向来就是那类人等的死对头。
“说我是匪贼”无愁哀怨地扁着小嘴,暗暗把帐记在心头上。
“我欣赏你!”同样也奉行尊崇法典正义信条的莫远,赞赏地一掌重重拍着他的背脊。
风淮酷酷地丢给他一句“你有眼光。”
“受不了你们两个”无愁翻看白眼,觉得这两个臭气相投、都在朝中混不太下去的男人,没救了。
“小子,明早到我书房里来。”对他另眼相待的莫远咧笑着嘴,簿意地拍拍他的肩头。
“多谢。”收到讯号的风淮微微向他颔首。
莫远的两脚才一退出房内,下一刻,无愁已经勤快地将风淮推向门边。
他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你做什幺?”
“匪贼要赶你出去呀。”打铁要趁热,趁伯父心情不错时,赶紧叫风淮去再接再厉。
遭人推出门外的风淮一手按住门板。
“这是我的房。”住棒壁的她好象没弄清这是谁的地头。
她娇蛮地抬起下颔“去跟我伯父挤。”就让他们两人去培养感情好了,说不定伯父两杯黄汤一下肛,就把神风大军送给他当下酒菜。
“无愁。”以为她在记恨的风淮叹了口气,抬手轻抚着她柔美的秀须,于公方面,我不能破例,但于私,我愿意为你破许多先例。”
“例如?”很了解他一板一眼个性的无愁,并不怎幺相信他的话。
他笑意满面地俯在她耳畔低低地道:“往后关上房门只剩咱们两人时,你爱当江洋大盗或是女霸王都可以。”
“说了算数?”她的俏脸微微泛起瑰色。
“算。”他轻轻咬着她的耳垂。
她赧红了秀颊伸手推着他“那就快去搞定你的兄弟吧,别拖着拖着又让我等上六年。”
“我尽量。”他却握住她的柔荑,带着笑吻上那张芳香的唇,接续方才被人打断的部份。
“嗯哼!”莫远不识相的闷咳声在廊上响起。
风淮不满地送他一记白眼“我们在亲热。”
“我完全看得出来。”莫远朝他点点头,然后两手环着胸,”小子,你的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