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桃、源?!
数度迷路后再抓过当地人画的路线图重新研究,冷静过人的邢仪非此时都忍不住有了发狂的冲动。她开了六个小时的车才来到迟衡所提供的地址的前半部分,在镇上绕了半个小时终于打听到前往那个小牧场的确切路线,惟一肯定的是司寇确实在那里,因为好心指路给她的杂货店老板半个月前曾画过一模一样的图给一个“城市男人”并且说“你们看上去很像”
终于看到标注“苦果农场-私人领地”的生锈铜牌时,天上已是满目繁星。邢仪非松一口气,再找不到她只好露营了。踩下油门加速前进,一刻钟后,看见那一排黑黝黝的平房的某一间里透出亮光。
引擎声显然惊动了房子里的人,当邢仪非开门下车时,一扇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支猎枪先于人影露出来“谁?”
“allen!”司寇手上的枪掉下去,表情好似见到了外星人。
房间里的光线透出来,她仔细打量着他——司寇上身随便套着一件工人常穿的衬衫,里面什么也没有,露出光光的胸膛,下面是有点破有些脏的牛仔裤和拖鞋,形象改变如此之大,她几乎没能一眼认出他。但是,虽然他看起来有些黑、有些瘦,却很平静,也没有蓬头垢面乱发如草——她最怕见到的是一蹶不振烂醉如泥的酒鬼、流浪汉,至此总算放下一半担心。
“allen!”司寇冲过来“这么晚你一个人开车过来?太危险了!我要宰了迟衡!”
她心中暗暗颔首,同感。
冥狱酒吧,迟衡打了一个喷嚏。感冒了吗?他一面想一面擦酒杯,同时与访客继续对话:“大律师,你来晚了一步。关于司寇嘛,抱歉无可奉告。”
华夜澄清来意“我要找的是邢检,不是司寇。她跟我还有案子呢——突然休假连手机都不带!”他只想联络上她而已。
迟衡放下杯子看着他“华夜,你的案子有什么要紧?不要弄到天怒人怨。”
华夜点头微笑“十天,十天之后我再去同他们讲职业道德。”说完他告辞离开。迟衡看着他的背影不负责任地想:十天,足够了,创世纪也不过七天。如果邢仪非仍然不能搞定司寇,那只能说他们缘尽于此,相识是场错误。
镜头转回。邢仪非熄火拔钥匙,司寇将后备箱里的行李拎进屋里。她走进去举目一扫,屋子空间很大,但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个老式橱柜,头顶上一盏不大亮的灯泡,仅此而已。
她清一清嗓子“司寇”
他打断她:“allen,你是从镇上一路开车找过来的吧?这段路几乎要废掉了,车子不知多难开。”
她再说:“司寇”
他再度打断:“你是不是很累了?有没有吃过东西?肯定没有。厨房里还有些罐头,我去热一热”
“不用。我想”和你谈一谈。她没来得及说完,他截住:“洗澡是不是?这里条件实在简陋,只能冲凉水澡,不过我会想办法烧一点热水,但是要等,你稍微忍耐一会儿”
“司寇!”她提高声音加重语气,终于成功地令他停止废话。她盯着他的眼睛“你还好吗?”
沉默。半晌司寇露出一丝苦笑,是他见到她之后第一个有意义的真实表情“可能不太好。”
随即跳起来“我去烧热水!”头也不回冲进后面的厨房,快得好像背后有老虎追。
随便吃了点东西,邢仪非只觉得食不知味,放下勺子的时候,司寇说:“水烧好了,先去洗澡吧。”他把她带到门外二十米外一间独立的小石屋处,交代:“洗的时候要当心,现在是夏天,农场会有蝎子什么的,千万别碰它们。”
水声哗啦,她不习惯这种原始的洗浴方式,没有淋浴头,没有热水开关,脚下是粗糙的地面。但她没去在意这些,满脑子都是司寇。他像是把自己躲在一面盾牌后面,不肯同她交谈,他甚至没有好好注视过她
拿起毛巾擦干水珠,她伸手去拿衣服,手僵在半空中“司寇?”她先试探地叫。他在二十米外的屋里,大概听不见。
“怎么了?”第一时间司寇的声音响起“你看到蝎子了?”
他就在外面,一直没有离开。
“我忘了带睡衣。”她居然会出这种低级错误,可见那时多么心神不定。
“等一下。”她听到脚步声迅速走远,几分钟后又迅速回来。司寇递进一件旧t恤和一条沙滩短裤“抱歉,只有这个。”
穿好衣服出来,他仍然等在外面,看到她笑了笑“很漂亮。”他说。她则不相信,这么黑,而他又不是猫头鹰。两人走回主屋,司寇把她带到床前,刚换了新的床单“你就睡这里吧,”他指指床“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
邢仪非看看他又看看床,疲累涌上全身。算了,今天晚上也许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两人都需要时间来平静乍然见到对方所带来的心情冲击。而且,这样的司寇,让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晚安。”她说,不去想一瞬间司寇眼中闪过的,好像是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浓得像墨的黑暗,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本来极度疲惫,现在却怎么都睡不着。一点光线、一点声音都没有,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熟悉而又陌生的司寇。她觉得仿佛身在另一个时空。
很长时间以后,她听见外面有细碎的声音,反正睡不着,索性起身下床,轻轻地拉开门走进黑夜里,然后借着满天星光,她看见了坐在一块高地上的司寇。他手里还有一个瓶子,正在往嘴里灌,脸上是一种烦恼的、不安的神情。她的心“咯噔”一声沉下去,清晰得她都能听到声音。
“司寇,”她冷冷地说“你酗酒?”声音虽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清晰无比。
沉浸在思绪中没发现她的司寇吓一大跳,转头看她“当然没有!”他赶快抗议“这是农场里的玉米甜酒——比水浓一点点而已!”他站了起来“你怎么还没睡?”
她稍感轻松,但仍然不能忘记方才他脸上的苦恼无力“司寇,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她的声音有一点哑。
“你说什么啊!”他向她走过来“不要乱想!”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停住“我开始讨厌工作了,allen。如此而已。”
“这时候你讨厌全世界。”
“不,我没有。”他说,走到她身旁,然后他笑了“我还很喜欢你。”
“我是认真的!”邢仪非有点恼火。她非常不满他这种轻浮的、玩笑似的口吻。
“我也是很认真的啊。”他的话听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接着司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真的很晚了,回去睡觉吧!”
重新躺回床上,邢仪非有一种很郁闷的感觉。司寇滑溜得像只兔子,总之不肯面对正题,她又不能真的揪住他的脖子大叫“你给我说清楚”!
没关系,她咬了咬嘴唇,她一定会弄清楚他在想什么。邢仪非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放弃”两个字!
她在枕头上挪动了一下。司寇的床,司寇的衣服,四周全是他的气息。她吸一口气,开始有点发困明天,明天朦胧睡去。
过了很久,司寇静静地站在她的床前,用一种专注而柔软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微弱的光线下,她的睡颜安静恬美如天使,他俯下身小心地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动作轻得像小偷。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一定会
邢仪非是被尖利的打鸣声吵醒的,睁开眼睛,光线亮到刺眼,赶紧闭上,伸手去按闹钟,结果扑了个空,意识猛然清醒——这里不是城市,是司寇所在的农场!原来公鸡的叫声真的要比闹钟还要吵得多啊!
想到司寇,她完全失去了赖床的心情,匆忙穿衣下床,简单洗漱之后走出房间。她在厨房里找到他,他正在炉子上煎火腿,旁边的盘子里放着两只焦黄鲜嫩的荷包蛋。
“啊!我马上就好。本想弄好再去叫你的。你就坐那里等吧。”
两分钟后,两人坐在厨房的餐桌旁。司寇殷勤地替她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颇为自豪地讲解:“这是早上刚挤的新鲜牛奶——你知不知道我们有一头奶牛?待会儿我带你去看。鸡蛋也绝对没有时差。面包就差了一点儿,我没做成功,这是商店里买的。”
早餐桌上,司寇滔滔不绝地讲述这个农场——它其实是迟衡名下的产业,一直处于半废弃状态;还有他第一次去挤奶、去喂鸡、去修木栅栏等等。他的口才极好,说来妙趣横生,笑话不断。邢仪非听得很认真。用餐过程显得轻松而活泼——但是,两人间始终存在一种奇妙的谨慎气氛,邢仪非倾听的时候好像带着检察官观察证人的耐心和警觉,而司寇谈话间总有律师特有的那种小心翼翼的曲折和试探。
早餐结束的时候,两人都觉得辛苦。司寇提议带她去参观农场和钓鱼,邢仪非犹豫着看了看外面的炎炎烈日,有点疑心司寇是想把她晒昏了事。司寇不由分说一把拽起她“你脸色白得像鬼,人要多做户外运动才会健康,难道只有塞班岛上的太阳才叫太阳?”
所谓自然景物之美,用在这个地方显然有褒奖之嫌。房子四周是广袤宽阔的一片田野,覆满浓密的玉米田,其实乏善可陈。
看到她开始不耐烦,善于察言观色的司寇赶紧转换主题,开着这里仅有的一辆越野小吉普七拐八绕把她带到田野与树林交界的河边上。取下简易的钓竿给她,声称两人的努力成果将直接决定他们的晚餐质量。在一片大树的阴影里,于是两人,开始钓鱼。
以邢仪非的聪敏,不需多时就明白了两人之间正在进行的是某种耐力持久战。司寇与她谈话、说笑、聊天,谈天气,谈农场,甚至谈邢仪非的工作,就是不肯谈自己,简单地说,他在逃避。她能够感觉到,眼前的司寇,不是崩溃,而是一种深深的、平静的颓废。这个人身上,原来存在的某种动力、热情、活力、精神被完全掩藏起来,几近消失。
黄昏时分,空气显得极度闷热。司寇与邢仪非在心不在焉、常常分神的垂钓中居然大有所获。有句话说所谓钓鱼就是这头的傻瓜等着另一头的傻瓜,此言极是。
“回去吧。’邢仪非第n次提议。桶里的鱼足够两人吃三天,而且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停止流动了,她觉得随时会下雨。
“我们来烤鱼吧!”司寇兴致勃勃地建议“我带了叉子、盐还有刮刀,在这里烧烤一定别有风味!”这么早回去,两人在一间不足六十平米的屋子里避无可避
“会下雨。”
“怎么会呢?天气那么好,万里晴空、白云朵朵”
轰隆!仿佛回应他的睁眼瞎话,一声闪雷适时劈下,震得人耳朵发麻。乌云开始快速聚集。
“糟了!”两人同时失去论战的心清,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本埠临近海岸,夏日暴雨是赫赫有名的
他们收回鱼竿时,闪电与雷声已经在迅速变暗的天空中交相辉映,拎起桶起跑的一刻,大雨没头没脑地乱砸下来,片刻间两人就成了落汤鸡,冲上吉普车也没能好过一点。在这么强烈的暴雨里开车是极为痛苦的经历,小路泥泞,前窗俨然成了厚厚的印花玻璃,雨刷完全是装饰,能见度又低,窗外电闪雷鸣这一幕看来像是好莱坞影片中的特效。
终于亡命狂奔回屋子,邢仪非已经累得连骂人都没力气了。司寇这个白痴!她一转头看见他抓起雨披又往外跑。
“喂!你干什么?”他头也不回“雨太大,牛栏可能有问题。你先换衣服,我很快回来。”
司寇的“很快”让她等了足足一小时。他终于踏进屋里时,浑身上下像有无数个小瀑布。一边脱下毫无作用的雨披,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allen,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在那边池塘里看见一只穿救生衣的鸭子——真的,不骗你!”
邢仪非的回答是劈面扔来一条大毛巾,重重地砸在他的脑袋上。
这场狂风暴雨一直持续,不久后农场电力中断,虽然有后备发电机,但功用毕竟有限。他们索性在烤架上生起火,熄掉电灯,两人就坐在红亮的火边烤鱼,配菜是地下室里的蘑菇。
司寇的头发仍是湿湿的,挽起袖子露出变瘦却更结实的手臂。他用叉子叉住一朵蘑菇放在火上翻烤,火光映得他眼睛闪闪发亮“有些东西就像遗传一样,”他盯着手上的铁叉“生活方式、习惯,比如说烤这朵蘑菇,我们两人用叉子的方式完全不同。我们小时候从长辈那儿学到的东西会根深蒂固,然后再传下去。”
说者无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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