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秀的手一下一下搓着裤子,视野模糊,“哎!”
吴原交钱时,王翠秀不停抹泪,陆慎行摇头叹息,有的人生活充满负面东西,老天依然待他不薄,比如吴东强。
妻子勤劳,贤惠,儿子坚强,独立。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人四十八小时左右会醒,但是脊神经受损严重,下半身无法正常行走。
听到这个结果,陆慎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王翠秀表情平静,声音有些颤,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那样也好,省的他再往外跑。”
吴原猛地抬眼,又偏过去,到底还是怨恨的。
“张老师,谢谢你跑一趟。”王翠秀说,“小原,你送送张老师。”
吴原把橘子放桌上,转身出了病房。
王翠秀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她看了很久,眼中涌出了什么,又慢慢沉了下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走出医院,陆慎行突然说,“你妈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
吴原并没有任何慌张,他早已不是从前的毛头小子,沉吟着说,“我会处理。”
“她没有直接质问,就说明有了主意。”陆慎行皱了皱眉,张大福那边也要交代。
吴原说,“那我等她提。”
他突兀的问,“老师,你多大了?”
陆慎行太阳穴一疼,“问这个做什么?”
吴原忽略他的提问,“三十几?”
陆慎行一脸淡定,“我十八。”
吴原,“……别闹。”
回到宿舍,陆慎行把身份证给他,“自己看,要不要我把计算器给你,让你算算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
吴原把身份证看了就放抽屉里,“老师,我只是担心你的健康。”
“吴原,你是学医的,应该比普通人更明白一点,生死无常,这是谁也不能预知,更是阻挡不了的。”陆慎行说的每个字都如一根针刺在吴原心头。
好一会,吴原把脸埋在陆慎行的脖颈里,轻叹出声,“老师……你存心要我难过……”
陆慎行被这种不可抗力的伤感弄的浑身不舒服,他拍拍吴原的背,上下摸了摸,“好了,去把脸洗洗。”
“你爸的情况也许没那么糟糕。”
吴原没吭声,他虽然还没有负责过一次手术,但他掌握了太多的理论知识,而且他多次和院长一起进手术室,全程参与。
他爸的病情没有转机,只会更糟糕,医药费方面还好,失去行动能力的挫折太大了。
吴东强醒来后情绪非常不稳,他像是得了失心疯,抓到什么就砸,哭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滚!都给老子滚!”
几个护士钳制着他,强行打了镇定剂。
吴原在一旁站着,这一刻他真正的意识到了,他的父亲混了半辈子,老了。
王翠秀说,“你回去看家吧,妈一个人就行了。”
吴原背过去,“晚上我守。”
王翠秀说不动他,“带毯子过来,夜里凉。”
吴原打电话给学校说明家里的情况,学校批准了他的请求,他陪王翠秀照顾吴东强,看护着摇摇晃晃的家。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村里人知道吴东强的那桩子事,爬别人老婆的床,他们经过吴原家门口都会指指点点,同情,嘲笑,避嫌,恶心,什么的都有。
王翠秀要给吴东强擦身子,按摩腿脚,她离的近,脸上被砸到好几个口子,旧的没消掉,又添了新的,一张枯黄的脸触目惊心。
吴东强的样子跟厉鬼差不多,苍白狰狞,“都他妈一个个死了人的表情干什么?”
吴原低头按住吴东强,助听器被吴东强抓掉了,左耳有点痛。
“看什么?你是不是也笑话我?啊!”
握紧助听器,吴原的胸口剧烈起伏,咬紧的牙关渗出了血丝,他咽下去,一声不吭。
夜里吴东强经常哭,比村里的猫叫还要凄惨,撕心裂肺。
这种灰蒙蒙,望不到光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吴东强自杀了。
吴原感觉这一个多月发生的就是一个梦。
梦醒了,他的父亲没了。
吴东强一死,亲戚全上门了,十句有三五句安慰,余下的都是拐着弯提醒欠的债,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日子都不好过。
吴原拿出笔记本,记下来他们借的每笔钱,当棺材入土,他的平静终于支离破碎。
陆慎行把吴原的头按在自己肩窝里,“老师知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逼仄的屋脚,压抑的哭声响起。
吴原第一次体会到了身边的人离世时有多悲痛,无力,是他的父亲用自己的生命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