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考官判卷时,首先要审查的,如果考生连《论语》都背不过,平日下过多少功夫,也就可想而知。后面连看都不需要看……对过目不忘的陈三郎来说,这自然是小意思,提起笔来,不打草稿,直接在考卷上作答。等他写完六条之后,发现已经要看不清了,怕写坏了字,影响卷面,陈恪只好搁笔。不是他多虑,而是交卷之后、誊卷之前,会有人专门挑出卷面污损、字迹潦草、或者有特殊记号的卷子,这些卷子会被登记、用蓝笔写在一张榜单上,连见到阅卷官的资格都没有。
其它考生也陆续放下笔,监考官在门口点起一盏油灯,灯光昏暗,只能让人看清个轮廓,不至于摔跤、或者碰倒了砚之类,但谁也看不清自己的卷子,更别说考试了。
凭着这个光,考官说,吃饭睡觉请自便,要上厕所的可以排队去。
陈恪等着出去上了个茅房,回来后便把铺盖卷往桌子底下一铺,倒头便睡。他是个聪明的……这么多男人睡在一个屋里,那呼噜能奏出交响乐,要不抢先睡着了,这贡院头一宿,保准得报销了。明日还有什么精神考试?
~~~~~~~~~~~~~~~~~~~~~~~~~~陈恪睡着的早,是少数几个没受影响的之一。等他醒过来,揉揉眼,看到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再看考场中,已经有一半人起来答卷了,还有一半终于睡着了的,此刻好梦正香呢。
出去上了个茅房,打水洗了把脸,又吃了几块小郡主亲手做得点心,陈恪才神清气爽的回到考场,开始了一天的答题。等他把‘帖经题’做完,考官才把那些睡死过去的家伙叫起来……接着做墨义题。所谓‘墨义’,即笔答经义,共十条。这个也不难,只需要牢记《十三经注疏》即可……尽管近些年来,《十三经注疏》被学者们批得体无完肤,但科举考试中,还是将其作为标准答案,不然这卷子就没法批了。
对于背诵超人,墨义也没有难度,不到上午,陈恪就完成了。但大头还在后面呢——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一般来说,诗赋论是真正的重点,至于策论……一帮子书生妄论国政,只能贻笑大方。
但秋闱主考官的裁量权很大,万一脑子抽筋,要以策论为主,不好好写的可就坐了蜡,所以也马虎不得。
好在陈恪已经接受了十年的正规学校教育,哪种类型都能驾轻就熟。
趁着状态正佳,他决定先把三道‘诗赋论’作完。所谓‘论’,就是考官给出一段经典,你来阐发一番议论。这个因为见仁见智,不好评价高低,因此在阅卷过程中,不太受重视,只消观点别太偏激就好。
重点是诗和赋,为了便于评判,诗是格律诗、赋是律赋,而且要求十分苛刻。比如赋,自唐代开始,科举考试就用律赋。但宋代的律赋又与唐不同,它不仅限韵,而且要限用韵的次序;不仅要讲究起承转合,而且要八韵贯通体贴,十分严格。一字不慎,便入黜格。故有人将它比作填词,实际上比填词还难。
应试的格律诗也是一样,十分考验考生的文学素养和基本功。
而且,诗赋也不是自由命题,而是从《十三经》中寻找题目出处,不能随意自拟。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不能把《十三经》烂熟于胸的考生,可能连题目出自何书都不知道,就更别说破题了。考场又不许发问,只能瞎答一气……这还算好的,在庆历改革之前,主考官为了显示学问,多取别书、小说、古人文集、或移合经注为题目,要得就是让考生傻眼。好在庆历新政中,规定诗赋论只能从《十三经》中出题,不然陈恪也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了……这此应试诗的题目是《天德清明诗》,有人说,应试诗就是用来歌功颂德的,否则两宋三百年,几十万首应试诗,怎么几乎没有流传下来的名篇呢?这次也不例外。
应试诗不是一般的诗词,它是淘汰考试的科目之一,越是思想内容缺乏,就越是要在艺术形式上较真。作出来的诗必须要合乎规矩,贴题、用韵、对仗,一点错误不能犯,还得写得美轮美奂,才有可能脱颖而出。
比如这首诗,要求以‘题中平声字为韵,限五言六韵咸’。如果你用错了韵,则万事休矣,直接就黜落。
好在,对经过严格训练的陈恪来说,他欠缺的是艺术的灵感,而长于声韵格律。在这种死板的应试中,正可以扬长避短,就像为他专门设立的考试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