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我在楼下偷偷查探过了,这家店的确不大对劲。”阿树进门后,先谨慎地插上门栓,尔后才开口说话。
楚昀阡抬头问道:“她们住在哪里?”
“哦,沈家三小姐她们要了另两间上房,就在这门外走廊的另一端。”
闻言他沉吟了片刻“客栈呢?除了掌柜的和伙计,在后院有没有躲着他们的同伙?”
阿树摇头“我也去查探过了,没有。少爷,这家招福客栈只有他们两个人,我料定也干不成什么大买卖,即便真动手了,多半也只是劫货,不会伤人的。”
阿丁在一旁忍不住幸灾乐祸“不伤人又想劫货,难不成是要等那些臭丫头都睡着再动手?”他还在为先前自家少爷被奚落的事愤愤不平。
阿树又侧耳在门旁听了听,确定无人窃听才走回桌边“睡着了也容易惊醒,像他们这种开黑店的,最常用的手段是迷烟,只要把人都迷倒了,进去翻箱倒柜都没有问题。”
“哦。”阿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么说,今晚那掌柜的和伙计会往那些臭丫头房里吹迷烟?”
“很有这个可能,她们五个年纪轻轻,衣着又华贵,况且一看就不会拳脚功夫,这家客栈若真是黑店,打她们的主意是最好不过的了,不过吹迷烟倒也未必,能迷倒人的方法有很多。”
楚昀阡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地提醒“还不光打她们的主意,我们看来也像肥羊,你们要当心自己的房里也被人吹进迷烟。”
“这个二少爷尽管放心!”阿丁忙大力拍胸脯“他们想迷倒小的我,哼哼,还嫩了点儿!”
他自己也不过一副二十刚出头的小鸡仔模样,还好意思赚别人嫩?
楚昀阡没有理会,他这个当主人的自然知道他的毛病,总是口气比力气大,当下只对阿树交代“今天夜里不要睡,随时留意她们房里的动静,一发现不对就告诉我。”
“是!”阿树郑重地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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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天已完全暗了下来,雨势却还未停,淅淅沥沥的似要下到天明。
楚昀阡在自己的房中忽然听到伙计敲门的声音。
“两位小姐,开个门,我来帮你们生炉子的火。”
“二少爷。”阿树自然更是警觉。
楚昀阡朝他颔首,示意自己也知道了,不过一切还只能静观其变。沈家的那位娇小姐死活都下愿嫁去他们扬州,对他更是一副避若蛇蝎的模样,他即便想保护她,也不方便大张旗鼓。
这时只听门开了,一个小丫头的声音抱怨道:“怎么这么晚才来?你们房里的木炭有一股潮气,根本燃不着,害我的一双手都脏了。”
“是是是,那些木炭早就受了潮,我这不是带了新的吗?一定帮小姐燃着。”
伙计一边讨好地陪着笑脸,一边赶紧走进房里去。
鹤顶红在一旁凶巴巴地督促“快,快一点!我说你倒是快一点呀!这倒楣的雨下个没完,房间里都生出一股潮气,不烘干点,让人怎么睡?”
伙计心里有鬼,她越是催,他越发在暗里笑得奸诈。不怕死的东西,催着他放迷魂药呢!他把手中捧着的那一把木炭放在地上,然后蹲在暖炉边,一边得意一边开始慢吞吞地生火。
督促别人也是一件劳心劳神的活儿,鹤顶红催了几句后便懒得再说,遂走到床边坐下,替她家小姐捏背敲肩。
玉珑吃完饭后,一想起那位“她非嫁不可的仁兄”就在隔壁,便头皮发麻地趴在床上。
“小姐,炉子已生好了,两位小姐慢慢烘吧。”伙计陪着笑站起身来“哦,屋外的雨还没有停,夜里凉,千万别开窗。”他慢慢地向门口退“这些木炭我就留在这里,不够了可以再添。”
鹤顶红走去关上门“真是没用,生个火也这么慢!”
伙计退出后便迳自下了楼,不一会儿,又从楼下捧上另一堆木炭,依样画葫芦,在另外三个毒丫头的房里也生了火。
又过了约一盏茶的时间,他来敲走廊另一端的房门“公子睡了吗?小的来帮你换炭生火。”
阿树不动声色地替他打开门“这房里就有木炭,我们自己会生火。”
伙计照例陪起笑脸“公子不知道,这房里的木炭受了潮,早不能用了,我手里捧着的是一堆新烧好的炭,生火快得很,一会儿工夫就成了。”他说着自顾自走去暖炉边,依法炮制。
等他退出去后,阿树忙道:“二少爷,看他的神色,这些木炭恐怕有问题。”
楚昀阡也不答话,只是拿起桌上的茶壶“嘶嘶嘶”的几声响,便把刚生好的暖炉浇灭,上方浮起数缕白烟,然后他把半空的茶壶放回桌面上,才不疾不徐地说:“阿树,你把地上那几块没烧过的炭劈开,看看里头藏了什么秘密。”
阿树用刀随意劈开一块,果然看见里面大有文章。
其实这些炭每一块都早已被劈开过,只是又用外力黏合在一起,中间留下一个小孔,仅鱼目大小,秘密便藏在小孔里,孔里有一撮灰白色的粉末,阿树倒出来用手指一捻,又放在鼻下嗅了嗅。
“不会错,少爷,这里面正是迷药,等火烧到时,一遇热就会散成烟。”
阿丁在一旁睁大眼“乖乖,我这回可算开了眼界,用这法子迷倒人,可比直接吹迷烟更神不知、鬼不觉,毕竟有谁会去留意暖炉里几块烧红了的木炭?”
阿树不说话,又从炉里挑出两块,一一劈开,果然都是如此,虽然这些木炭都已被烧过,但小孔在最中央,尚未烧到,迷药也都还没有散化成烟。
阿丁帮忙把劈开的木炭又都扔进熄火的暖炉里“少爷,眼下我们怎么办?”
“什么都不用办,只能等他们动手。”楚昀阡慢步踱去窗边,推开窗,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已然黑沉沉的夜幕。雨是无根之水,细雨如丝,犹在这旷野间东飘西荡。
他看够了,转回身来,淡淡地道:“现在差不多是熄灯的时辰,阿丁,把蜡烛吹熄。”
“哦。”阿丁忙凑到桌边,呼出一口气吹灭那根蜡烛。
房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可惜今夜有雨,星月匿采,窗外也只能透入那么一丁点亮光。
阿丁开口想说话“二少爷,这房里——”
“嘘。”楚昀阡立刻低声阻断“阿丁,你去躺在床上装睡,要发出鼾声来。”
“成啊,这个小的最拿手!”阿丁立时感到一种被倚重的荣耀感,马上摸到了床边“砰”的一下重重躺了下去,然后便开始游刀有余地发出一串串鼾声。乍听之下,还真以为他已熟睡了呢!
楚昀阡和阿树则分别等在门的两边。
若是掌柜的和伙计先拿他们下手,只需一进门,就可以制伏。
等了没多久,门外走廊便传来一阵宪宪宁牵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停顿片刻后,又听见那伙计压低声说:“掌柜的,人都放倒了,你就放心吧,听这声音,打雷都吵不醒他们。”
随后脚步声又起,去了走廊的另一端,看来他们是要先拣软柿子吃。
阿树极小心地抽出自己的刀“二少爷,差下多了,再迟怕他们伤了沈小姐她们。”
楚昀阡在暗中点头“你先开门出去。”
阿丁听见他们说话,忙一骨碌从床上爬下,主仆三人旋即俏无声息地打开门,刚走几步就可清晰地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掌柜的,嘿嘿,我们苦熬了这么久,这回可终于等来一笔大买卖!”
“别穷罗唆了,快点上灯,这两个小丫头早被迷倒了,不碍事。”尽头的那间房中不一会就传出了光亮“对对对,点了灯就好——把那丫头脱下的外衫拿过来。”
“这两件外衫里没银子,要来干什么?”
“你懂个屁!这两件就是银子,这么好的衣裳,你看看,嗯?折旧卖了也值好几两。”
“掌柜的,你看这包裹里的银票都是沈家‘源丰’钱庄里的票号,妈呀!单这包裹里居然就有上万两,谁家的小妞儿能有这么多钱?掌柜的,这床上躺的难不成是沈家的那位三小姐?”
“什么?!三小姐慢着,那这笔买卖,我们才赚了个开头。”
他们俩正在里面忙着发财,冷不防颈旁已多了一柄明晃晃的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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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树一手攀住伙计的肩头,一手用刀抵在掌柜的颈旁。
掌柜的干笑“兄、兄弟莫非也是道上的?”
阿丁得意扬扬地瞅了瞅他们偷到手的两个小包裹“我们可没开黑店的能耐,你别乱认。”
“是是,还求三位公子饶命。”那名伙计赶紧讨饶“我们不敢伤人,只拿些钱财来活命。”
楚昀阡绕到床畔看了看,床上的两个小丫头吸入了迷烟,正兀自沉睡,他放了心,转过身冷冷地道:“不要和他们多废话,阿丁,你去找根粗绳来,绑结实后拖到楼下大堂去。”
“是!”阿丁精神抖擞地应了声,随即跑出房去找粗绳,剩下阿树一人依旧押着他们。
而被押住的掌柜的则不停递眼色给伙计,不知是不是想出了逃命的办法,也属他们命大,这时鹤顶红在睡梦中轻轻嘟囔了半句,楚昀阡一时分神,伙计的脖子旁没刀抵着,便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给了阿树一肘,和掌柜的两个窜过去,居然纵身跳窗逃走了!
“二少爷,我去追!”
阿树刚迈开步,就被楚昀阡拉住。
“算了,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你不要追了。”他抬眼看了看被撞破的两扇窗“随他们去。”
何况桌上包裹里的财物都在,他们忙活了半天,也只不过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罢了。
“嗄?!”阿丁好不容易找了一截麻绳回来,见到房里的光景不禁大吃一惊“少爷,这是怎、怎么回事?两个人都跑啦?”
阿树沮丧地叹了一声,收起自己的长刀。
楚昀阡关心的却只是玉珑她们的安危,只需这些小丫头安然无恙,那掌柜的和伙计即便把包裹都偷跑了,他也无所谓。
当下他又让阿丁去找两块布来,绑在破窗上以抵挡外面的雨露寒气。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他便在桌边坐下“那两人虽然逃走,难保不会再回来,我不放心,今晚亲自守在这里,你们两个也下要睡了,一起去守在另一间房门外,等天亮再说。”
“我说少爷,犯得着为这几个臭丫头受这份儿罪吗?”阿丁老大下情愿“那两个贼骨头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哪还会再回来?”
“让你去就去,怎么这么罗唆?”他微微敛起眉。
阿丁担心少爷会发火,吓得一缩脖子,赶紧眼着阿树走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此时已过二更天了,楚昀阡独坐了片刻,抬眼见对面一床的暗影,他忍不住站起身,拿过桌角的蜡烛,轻轻地走至床边。
玉珑睡在床的外侧,烛火摇曳,照见她酣睡中俏丽甜美的娇靥,还有一段仿佛雪藕般的皓腕,他不觉静看了许久,回过神后却扬起一抹苦笑。
她可知道在她的睡梦中,这家客栈里已发生了许多事?
又可曾知道,他冒雨回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这段时日以来,他和这小丫头虽只见了两、三次面,但她的娇俏可爱和那些总出乎他意料的举动,让他的目光不自觉的被她吸引过去,甚至产生了一点心动的感觉,不过令他忍不住苦笑的是,自从上回那桩乌龙事件后,她见到他便越像见到仇人一般,连同她身边那四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似乎也恨不得这辈子别再碰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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