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话铃持续地响过五六声之后,叶凛终于自浴室中走出来,拿起了话筒。
“——是小凛吧?”话简那端的人迟疑着,问道。
“啊啊。”他含糊地答应着,一边用浴巾擦拭着湿潞滴的头发“爸爸,有什么事快说就是。”
叶教授明显踌躇了一下,才接道:“也没什么事想问问你刚搬进新家住得怎样”
“哦叶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是吗?
“另外“叶教授语音徽颤,终还是说出了口:“他们下个月要到北部去。”
擦拭着湿发的手明显地一顿,叶凛吸了口气,仍扮出淡然的语调,闲闲地问道:“他们是谁啊?”
话筒另一端沉寂了半晌,终传出一声幽幽长叹:“小凛,你——”
“对了,爸爸。”叶凛忽地迅速开口,打断了叶教授的话“我找到你说的那个方绪雅了。”
“哦?叶教授一滞,随即恍然“你见到她了?有着纤细感受力的女孩子”
“是啊。”叶凛轻轻一笑,深遂的黑眸中隐隐闪动着难以臆测的光芒“纤细感受力吗——她的音乐才华还没有完全展现呢!或者说,是等待我的发掘吧。”
“小凛。”叶教授沉默了一会儿,忧心仲仲地问
出了口“你决心当一个指挥家了?决心不再拉小提琴了?
叶凛冷冷一笑,把浴巾扔到了沙发背上,漠然开口:“决心吗?也许。”
“方绪雅”叶教授着急地搜索着适当的语句“方绪雅的演奏,会令你感觉到什么?
“感觉到什么”他喃喃地重复“岩石压迫下柔弱的小花吧。对,目前还只是柔弱。”
“只是这样而已?叶教授不死心地追问。
叶凛微微一怔,随即哑然失笑。只是这样而已。还会有什么?他线条优美的唇角掠过一丝阴冷的笑意“又或许令我联想到那种无原则无条件的滥好人?”
话筒那边一阵沉默。“就像爸爸你一样的滥好人!”他冷冷地补了一句。
“小凛。”叶教授沉声辩解“我并不是我只是”
“叮当”的门铃声响起,叶凛不耐烦地说道:“有人来了,就说到这里吧。”不等父亲回话,他挂断了电话。
回过头去,他冷冷地望向门畔,纠结的剑眉忍不住轻轻一扬。在北部,知道他住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啊!”他拉开门淡淡勾起唇角轻轻一笑“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方绪雅背着琴盒,拎着庞大的旅行箱,怯生生地站在门前。
“呵,拎着行李来的!”他挪榆的目光快速地扫过她全身上下“不会是想和我私奔吧?
直直地瞪着他那张可恶的俊脸,她不情不愿地从齿缝中挤出宇来:“我现在没地方住,能让我住在这里吗?
啧啧地惊叹了两声,叶凛阴暗的黑眸深处似乎也滚动着促狭的笑意“果然,我那天的表现不错,让你回味无穷吧?
“你——”深深地吸了口气,方绪雅努力平息了心底熊熊燃起的怒火,以颤抖的语音开。“是你自己说我具有演奏才华的”
“啊,没错。”他倚在门边,闲闲地点头。
“也是你说要让我担任乐团首席兼小提琴独奏的。
“啊,是。”他好整以暇地点头。
方绪雅抬起头来,鼓足勇气直视他的眼:“那么你当然应该尽力为我准备有利的练习条件,好让我在比试中胜过孟洁!”
带着微微的讶异,叶凛仔细端详起眼前女子的脸庞来。那张总是带着温雅的笑意,眼神中总是藏着游移不定的怯弱,如玻璃般纤细敏感的清丽玉脸上,出现了令他震慑的坚定
“你想要同孟洁比试了?他试探着。
“是的。”方绪雅点着头“音乐是目前我惟一能用以自卫的武器,也是目前我惟一能依赖的伙伴我,绝对不能再失去它了!
“进来吧!他点了点头,忽地探手接过她一直拎着未曾放下的旅行箱,回身进屋。又看了她一眼“哎?”他在沙发旁放下旅行箱,讶异地回头“你还柞在哪儿干什么?进来呀!”
“我——”方绪雅站在门外,涨红了脸“我事先声明,我只是为了有良好的练习场所才住到这里来的我不希望再发生那种事情,否则”
“那种事情?”叶凛走到门畔,唇角一弯,勾起了美丽的弧形“你指什么?他隐含暗示意味的手指挑逗般地抚过她的唇瓣“讨厌吗那种事情?”
不敢与他的眸光相碰触,方绪雅羞红了玉面,别过头去,结结巴巴地说:“也不是讨厌但是,但是我认为我们又不是情侣不该那样”
“哦。”他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很保守但,你实际上并不讨厌吧?”他微仰下额,俊郎的脸庞绽开了阳光般灿烂的微笑。
“我”下意识咬紧了唇瓣,方绪雅在心底明确领会到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的软弱无力,她吐出一口长气“可能你认为很可笑,但我就是这么保守的女人。”
“不不不”叶凛似乎刻意调整者自己站立的姿势,深遂的眸光阴晴难测“我并没有说你可笑,只是惋惜罢了。你似乎和我很合呢!真的,在sex上。”
咬紧了唇,方绪雅迅速地开口:“我还是去借住乐团的休息室吧,过几天应该就会租到房子”她转身欲走。
“等等。”叶凛拉住了她的手臂“这么容易生气?不是说怎样都能保持温和笑容的吗?”
她扭过头,一脸凄怆:“不会了!我才不会再那样了!与其微笑着痛苦,我宁愿发泄出来,流泪也好,生气也好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叶凛赞赏地吹了声口哨:“不错,有点进步了嘛!”他眸光转为冷暗“但还是不够呢!你还没有找到正确的生存之道”他凑近她的面前“不过不要紧,让我来指导你,直到你找到为止,住下来吧?”
她怔怔地凝视着他认真的神情,艰涩地开口:“真的不会再那样对待我?”她迟疑着。
叶凛闲闲一笑,巳拉了她进门,顺手关上了房门。他领先往里面走,一边分配着房间“这间是我的卧室,你用那一间至于这间音乐室,大家共用。这间大客厅是招待客人和休息用的,小客厅则是用来吃饭对了,你应该会做菜吧?”他突然止住脚步。
“啊,是的。”方绪雅呐呐地点头。
“那么以后由你做饭。”他理所当然地吩咐“厨房和浴室当然是共用对了,你练习时一定要进音乐室,这栋大厦的邻居很麻烦的,会说琴声打扰他们休息什么的,我就是为此才特地装了隔音设备。”他忽而回头一笑“不过你早知道了,对吧?关于隔音设备的事”
下意识揪紧了琴盒的带子,她瞪着他。
他若无其事:“对了,我的小提琴怎样?今天演奏时我一直在注意,似乎用来很顺手吧?
方绪雅微微一怔,轻声回答说:“嗯,是的。”她摘下斜背的琴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有点出神“它的音色很明亮,很清澈,就像是春天的远山流泉,空明澄澈而又悠远”
叶凛沉默不语,眉宇间掠过一丝怅惘,玩世不恭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那么脆弱。她怔怔地凝视着他,心头忽然泛起淡淡的温柔情愫,起先的厌恶憎恨不知不觉消散殆尽,她已不知道,自己对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我,去做晚饭吧?”轻声开。不忍看他再继续痛苦下去。果然是滥好人哪!
“好呀!”叶凛回过神来,恢复了满不在乎的表情“不过冰箱里什么菜也没有。”他又开始浮现出那种可恶的笑容“你是下去买菜呢,还是像那天一样,将就着吃块蛋糕?哦,橙汁也没有了!”
恨恨地瞪着他那张挪榆的笑脸,方绪雅别过头去,暗暗诅咒。对这个人——绝不能同情!她在心底发誓。
惯例的上午练习结束之后,方绪雅习惯性地独自在置物柜中整理东西时,董亚梅一个人走了过来。
绪雅怯怯地侧头望了她一眼,被她冷淡的神情吓退,重又收回目光,继续沉默地整理着置物柜。
储大的空房间里只听得见悉悉梭梭的轻微声响。
“喂,”出声打破沉寂的是董亚梅“听说你决定和老姑婆比试了?
微微吃了一惊,绪雅受宠若惊地点头:“啊,是的,我”
“希望你彻底输掉!她冷冷地打断绪雅,随即不发一言地扬长而去。
勉强挤出的微笑僵硬在脸上,绪雅怔怔地目送她离去,那种无力感重又攫住了全身。
“不用理她。”清冷漠然的男中音响起在身后,绪雅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叶凛,她垂头不语。叶凛毫不气馁,径自走到她身边“那个女人只是在嫉妒你而巳,别被她影响。”他漫不在乎地负着手,侃侃而谈,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绪雅无语地抬起头来,直直地凝视着他。
他漠然的脸庞俊朝而倨傲,带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自信、狂傲而又才气横溢那双深遂的黑眸子亮如点漆,明澈而又冷例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了解她此刻的心情吧?
她凝视着他,陷入了沉思——她与他不同呵!
她没有他那种引以为傲的自信和才华,她也不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她只是想要有一个平淡而温馨的人生而已她,只是想交几个普通的朋友,谈一场普通的恋爱,做一些普通的工作而已
然而她已被卷入事与愿违的命运旋涡,潮水奔涌,她已身不由巳,她已无路可退。
“我想练琴了。”她忽然站起来,突兀地说。
叶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缄默不语。
绪雅拿着小提琴,径自走向了外面。
“是好天气啊。”叶凛目光飘向了窗外的灌木丛,轻轻一晒。
盛夏里难得的多云天气,而且没有阴雨。沁凉的风把灌木的叶子吹得沙沙作响。空气里有湿润的气息。
隐藏淡淡笑意的眸光又飘向了门口,他轻扯了一下唇角,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是柴可夫斯基惟一一部小提琴协奏曲,它充分发挥了现代小提琴的高超演奏技巧,有丰富的管弦乐色彩,还具有浓郁的俄罗斯民间特色
方绪雅深吸了一口气,微伸下颌,挥动了琴弓。当最后一粒音符落下
啪啪啪空荡的大厅中响起了有条不紊的鼓掌声。带着额上的汗水转回头去,绪雅就看见了她。
“很精彩,太精彩了!”她由衷地称赞着,含笑走了过来。
“金、金美娟?绪雅不确定地招呼。“对,是我。”她笑看点头“打扰你练习了,方绪雅。”
“不”绪雅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
虽然知道金美娟是团里的低音提琴手,她从前却并未与之交谈过,尤其在她已被全团成员孤立敌视的此时,金美娟为何会
仿佛察觉了她的疑惑,金美娟耙了耙头发,稍微有点羞涩地笑了“不好意思,突然和你说话,有点惊讶吧?
绪雅怔怔地凝视着她,静待下文。
“我平时在团里很不起眼,从来没跟你说过话。”金美娟汕汕地笑着“但是,听了你今天的演奏,真的忍不住,就叫出声来了。”她解嘲般地又笑了两声。
“你的演奏,确实精彩绝伦!”抬起头,迎上绪雅的视线,金美娟认真地说。
“是吗”不习惯被人当众称赞,绪雅垂下了头,也不知说什么好。
“我早就知道了!”金美娟笑得胸无城府“你和大家是不一样的!
“啊?绪雅睁大了明眸。
“你是——被小提琴选中的人!”她直直凝注绪雅的眼眸,语气坚定地说道。
绪雅只能无言地凝视着她。
“哈哈”金美娟又笑了起来,有点害羞地耙耙头发“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好像那种二流文艺片哈哈不过,”她的眼神清亮起来“是真的,你有小提琴的才能,可以说就是俗称的”天才”吧!你和大家是不一样的!
怔怔地凝视着她,绪雅感到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种温润和感动的情愫酸涩而又甜美地流动在胸臆之间,她说不出话来。
金美娟笑得更灿烂:“我可能表述不清楚啦。但是,真的——“她认真的眼神明亮一如星辰“即湮没没在乐团的合奏声中,我也能隐隐感受到,你的琴声是特别的!”眨了眨眼,她继续下去“我并不是说盂洁首席的技术不好啦。只是你比较不同,你有一种天赋的才能,你的音乐灵性是孟首席再怎样练习也达不到的”
沉默了半晌,绪雅抬起兴来,迟疑地问出了口:“真的吗?我真的——有才能吗?
“当然是真的!”金美娟绽开了无邪的笑脸“我很羡慕你。我知道你不是靠叶指挥的关系反正,我希望你能成功!你和我们不同,是注定要成为艺术家的人,不像我们这样只能做个演奏者而已”
望着她发自真心的赞美,绪雅困惑地睁大了美眸,良久也说不出话来。
金美娟站了一会儿,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啊,对不起,我乱七八糟说一堆话,打扰你练习了呢!那,我就先走了。”她边走边回身点头抱歉,差点在出门时撞上墙,这才正过身出了门。
绪雅一直出神地凝视着她消失的门口,良久凝立不动。
“啊,你回来了!”在楼梯口,绪雅撞上了刚回来的叶凛。
望着她手中的大包小包。叶凛微皱了眉“你在干什么?”
“我去买菜和调料的,绪雅不以为忤,伸举起了手上的物品出示到他眼前“前几天都是随便吃些速食冷冻食品,我今天煮菜改善一下生活。”她笑语盈盈。
叶凛皱眉细细打量了这些包包袋袋,喃喃道:“匣子、鸡脯肉、冬瓜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错?他试探着问“没什么啊。”她如沐春风“我本来就很喜欢烹调的。”
“这样啊。”叶凛点点头,在心里暗暗啼咕。
她搬来他家巳快一个星期了,情绪一直都很低落——或者叫沉闷比较好?每天两人就像陌生人一样,若非必要,话都不会多说两句。吃饭更加各不相干,一般都会各自在外面吃,或者吃速食面点。
“我会烧茄汁鸦片,做冬瓜清汤”绪雅和他一起迸了电梯,犹在含笑向他讲述菜谱“本来我想红烧鸡的,但是夏天,可能没胃口”
叶凛悄然望向她,清丽的侧脸轮廓明显洋溢着欣悦的表情及肩的黑发在她朝向他这边的左耳处掠了起来,露出细致柔美的耳轮和颈项线条,并未佩戴任何饰品,却愈加清雅秀丽他想起她那一天的表情,不由心中一动。
“啊,要到了。”她榆快地说,踏前了一步。
叶凛微微一笑,她此刻与前一周简直叛若两人,一点也不防备地和他独处,不像前一周间几乎都是戒备森严。
“到了。”电梯门缓缓岔开,绪雅正欲跨出门去,身后却伸出一只手按了钮,电梯门重又合上,并缓缓下降。
“咬?你干”她讶然回头,正迎上一张俊朗脸庞的超近大特写。
他,吻住了她的唇。
装着菜蔬的袋子砰然落地。在他霸道的攻掠下,她几乎无法透气,热意透过双颊晕红了整张脸庞。
“住、住手”她挣扎着推开他,吐出了断断续续的字句。
叶凛笑意更浓,他更紧地拥住她,伸出舌尖眷恋地吻着。
“住、住手啊!她叫出声来,推开了他,电梯也停在一楼,开启了。“你干什么?”她双颊红晕未消,含羞带忿地说,领先疾步跨出了电梯。
叶凛含笑不语。
她吁了口气,待浑身热意渐渐消退了,继续兴师问罪:“现在又下来了,你想干什么啊!”“难得你心情好,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他突兀地开口,气定神闲。
“什么啊?她秀眉一扬“什么心情好?而且,这些莱”
“放在管理员那里,回来再带回去好了。”他耸了耸肩。
“你怎么说得那么轻松”她不满地微蹙了眉。
“本来就是轻松的事啊。”叶凛已拎起袋,向管理员室走去“约会、吃饭、享受人生,这都是轻松愉快的事啊!他回过头,朝她眨了眨眼“当然,sex也是。”
绪雅涨红了脸,却偏偏无法出口反驳,只得垂下头跟在他的身后。在这个人面前,她永远屈居劣势。在他的强势、霸道以及好色面前,她似乎总是无法违抗无法反驳或许,她并非发自真心的反感?
直至和他一起踏进餐厅为止,她仍在思忖这个问题。
“小雅!”久违的熟悉喊声响起在耳畔,她诧异地回过头去。“真的是你,小雅。”杨熙言自座上站起,欣慰地说。
“熙言。”她有点手足无措,呐呐地应了一声。
“太好了,我一直在找你。”杨熙言扶了扶眼镜“幸亏遇上了,
叶凛冷眼旁观,并没有出声,却自动走到杨熙言那一桌旁边,默默站定。见此情形,绪雅只得慢慢挪动脚步,强压下不安和惶惑的心情,走到了近前。
“这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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