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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青丝寸寸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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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身云烟碧衣,望着那一幅画神情无比的凝重,就如同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冷瞳剑眉一皱,转眼他凛冽的眼神也扫向那一幅画。

    明明只是一幅素淡的风俗画,为什么……会……

    夜色之中,毛毛细雨飘落在那幅画上,那一幅画竟然发出淡淡的光芒来,在夜色中市井中行走着装素雅的人,竟然全变成了身着奇装异服的人,他们或带着形形色色的面具,或穿画着怪异的妆容,如魑魅,如幽魂,素雅的着墨变成了诡异浓郁的画风,这样的场景倒是让她想到一词“百鬼夜行”。

    原来这一幅图不仅是要在夜里观看,还需要浸水。也难怪这么多天淮西王都没有发现这一幅画的秘密,谁会把花五万两买来的东西放在黑暗的房间里摆着,不拿来观赏?又有谁会舍得拿五万两银子买的名画浸水。

    “桑当家,这……”冷瞳惊讶的叫出声来,“这是怎么回事?”

    桑为霜茫然的望向冷瞳,好像起初没有听清他的问题。

    “幽都。”

    须臾后,清冷的二字,自这个面色苍白的女人口中说出让人觉得十分的诡异。

    幽都丰都县鬼域,相传巴蜀鬼族的第一代鬼帝土伯,居住在幽都,而人界丰都县如今仍留有这位鬼帝居住过的“幽都”遗迹。

    “画圣微君在幽都。”桑为霜站起来将画卷收好,顿时觉得四周的光线暗了许多。

    她朝冷瞳的方向望去:“看来去不成楚州我们可以去幽都一趟。”

    冷瞳自然是不会理解桑为霜为何要去见一个前朝画师?一个画师而已能知道什么?再者那个画师也不是她的故人,若她只是慕名而去,是不是显得太不理智了?

    桑为霜笑了笑:“明日就走。”

    若是去幽都,离蜀中就更近了。算来如今的幽都正是秦王的底盘。画圣隐居之处也的确较一般人独特。

    但是如果微君这一幅画志不在祁容,那这一幅画暗示幽都又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微君会代替祁容向其他人暗示不成?

    为霜是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幽都的。

    次日为霜便启程了,本来在汴京她还想看一眼那个傅燕燕,当初和她玩的尚算投缘的傅画磬堂妹,也就是吴国的皇后,这几日她没有去打听过吴国皇后的消息。想看到皇后出宫走动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楚州一役使姚吴两国关系破裂,不知那吴君会如何对待他的皇后?她并不是关心傅燕燕如何,不过是出于一份好奇罢了。乱世之中,没有人能说清楚自己的结局。别人的命数她也管不了。

    将几日来的房费结清后,为霜启程去幽都。

    为霜不想经过楚州,于是绕到潭洲,再去幽都。不走水路,坐马车去幽都。一路过关斩将,桑为霜与冷瞳二人九月末才到幽都。

    如此霜降已过,天气骤冷,桑为霜竟然发现今年她往南方走,却和在北方时穿的衣裳一样多。甚至比往年更加畏寒。

    这里已是秦王的管辖之内,于她并不担心会有什么认出她的人要找她的麻烦。

    一至幽都桑为霜就开始打听画圣微君的下落。

    桑为霜让冷瞳换了一身黑色儒服,对于常年穿劲装的冷瞳来说,着一身衣服让他觉得难受又别扭。可是桑为霜说他身上的杀气太重,入幽都会令人怀疑。

    等到进了幽都城内冷瞳才有些明白。

    “这里怎么都是道士和尚?”冷瞳看着大街上一群可以用衣着来标示的人说道。

    不是说丰都县是鬼域,想象之中应该是一群奇装异服,百日夜里作怪吓人的人才对啊。

    桑为霜看着冷瞳疑惑的样子似乎没有听清刚才他说了什么。

    冷瞳蓦然一怔,声音大了些:“这些道士和和尚来鬼都做什么?”

    桑为霜闻言笑道:“只有在每月十五幽都的老街上才,百姓们才会办成鬼怪的样子吓人。幽都城,事实上是道家,释家,还有一些蜀中自成流派的小家云集之地。”

    冷瞳似懂非懂的点头,听桑为霜边走边说道:“《水经注》中称此处处在道教七十二福地中的第四十五位。于是道家的方术之士在这里云集。张道陵‘五斗米教’,其后世孙张鲁又在这里建道教”平都治“,于是这里也成为了南来北往的道士们传道之地。至于佛家嘛,佛法与道法相融相通,这里也出现很多和尚也不稀奇,‘阎罗’二字也是出自‘梵语’。”

    桑为霜领着冷瞳再幽都老街逛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收获。

    桑为霜暂且在幽都老街寻了一处坐北朝南的小客房住下,冷瞳就住在她隔壁。

    天气日渐转寒,太阳落山的早出来的晚,桑为霜也起床的比较晚了。

    桑为霜每日同冷瞳去打听幽都哪里有出名的画师,或者哪里的师傅写得一手的好字。

    十月中冷瞳发现一个奇怪的变化,桑为霜的头发……

    桑为霜今天一天没有出客房,冷瞳终于忍不住,端着晚膳朝桑为霜的房间走去。

    他将晚膳放在桑为霜桌前,凛冽的目光落在桑为霜的头发上,这是一种带着病态的灰黑色,已经不是往日里他见到的乌黑如瀑。

    终于他忍不住问道:“你的头发?……”

    桑为霜看到摆在她面前的晚膳才抬起头来。

    她望向冷瞳惊疑的目,疑惑了一下,“啊?”了一声。

    冷瞳凌冽的目光一沉,近日他已经耐着性子反复问一句话很多次了,从什么时候起,他不记得了,反正他现在已经肯定,桑为霜不时得了什么怪异的病,就是中了什么奇怪的毒了!

    他用一种很深沉的目光望向桑为霜,冷静道:“桑当家你不觉得现在的你很……”

    “奇怪”这两个字叫他一时说不出来,该怎么说?

    冷瞳也不在严于用词,直接说道:“你的头发,还有你的听力……”

    随着冷瞳的一字字像秤砣一般的砸向桑为霜,桑为霜浑身颤抖起来。

    她知道,她都知道,就在三天前的夜里,她就察觉到了。

    就是三天前的晚上,她青丝寸寸灰败,那样的灰败带着一种无力又病态的憔悴。

    她过膝的黑发,就在青丝寸寸灰败中,成为这样的灰中带着黑的颜色。

    她当即想到了公仪音给她的那一瓶药丸,险些将药瓶捏成了粉碎。

    在挣扎之间,她才没有将那一瓶药给扔了出去。若是扔了药,只怕她连这毒是什么都弄不清楚了!

    知道自己中了公仪音的伎俩,身体里被那药丸埋下了毒。

    她就不该抱着侥幸相信一个心已成妖的男人!或者是她还对这个世界,对自己抱着一丝好的幻想,她到底只是一个女人,只希望成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将来能有一份血脉的传承,带着她对人世美好的期许继续活下去……于是她一念迷眼,至今时将自己折磨的惨不忍睹。

    惨、不、忍、睹!

    桑为霜在浑身震颤之中将桌案上的东西,悉数倾扫在地。

    哐当哐当的声音,震得“地动山摇”。

    门外有好几个走过的房客都惊呆了。

    好半天几个人才回过神来。

    “又是那怪女人吧。”

    “那男人娶了这样的女人也真是倒霉,分房睡不说还像个受气筒似的,哎,长的人高马大的被一个女人拿来当出气筒用……”

    “嗯,那娘们生的天仙似的却是个聋子,那天客栈掌柜跟在她身后找她银子,她都没有听见……”

    “也不知那个女人是不管银子还是不会管账,总之你们没看到那女人花钱如流水一样,见着什么都买回来,哎,这种女人我可不娶,买回来当花瓶一样摆着?难以想象,还是能下田种地的女人实在……”

    “哎,咱们普通人就不要太贪图美色了,娶个能当家的就行了,这种美人沾不得。”

    冷瞳内力好,这几个男人嚼舌根子的话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他额角的青筋抖了又抖,一双眼睛凌厉的如同猎鹰一般,最终他还是选择忍下。

    桑为霜看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他不好上前,又不好走开,只能等桑为霜缓解。

    桑为霜也就是一时的愤怒,之后又好模好样的望向冷瞳,“我出去吃。你叫人来收拾一下吧。”

    她说完低着头从冷瞳身边走过。冷瞳自然担心她再出什么状况,叫了客栈小厮来打扫,就跟着桑为霜出去了。

    桑为霜出门时天快要黑了,她看着天空的颜色,又侧过脸看了一下头发的颜色,苦笑了一下。

    天时灰黑中带着黄的天,母后曾说天色偏黄是要下雪的征兆。

    她见云海翻滚,却不知那雪要怎么落下。将云烟碧的外裳领口收拢了一些儿,她觉得这样的夜很冷。

    她对冷瞳说过十月底前在幽都仍一无所获的话,十月三十日一定启程去蜀地。

    她想小娄,想小锦。

    她还想念她的宁阳姑姑。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她是如此的想念那些亲人。

    果然在她走到幽都水桥下的一家汤面铺子的时候,天空中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竟然真下雪了……”一片冰凉的雪花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她轻声低语道。

    “是今年幽都第一场雪呢。”卖面的老婆婆笑着说道,“姑娘快进来坐坐吧,等一会儿老街可热闹了。”

    桑为霜刹时反应过来,今天是十五,幽都有鬼会。

    汤面铺子临水而设,是搭在水面上的一个地段。

    桑为霜走进铺子,寻了一处临水处坐下,似笑非笑道:“我黑发成雪,灰败如此,大娘何故还唤我‘姑娘’?”

    她声音清冷,言语极缓,清冽如古潭般的眼波望向远处的水面,见十月江水绿波,细雪纷飞。竟是人间一震撼美景。

    卖面的老妇人闻言后也笑道:“姑娘肌肤胜雪,明眸如画,岂是妇人能有姿容?”

    桑为霜错愕的望向她,方道:“再好不过皮囊罢了,本质已经腌臜透了。”

    老妇人一惊,说道:“世上无女子敢自毁如此,姑娘是‘奇女子’。”

    桑为霜眸光清冷,拿起桌上的菜谱扫了一眼道:“鱼丸汤面。”

    那老妇人见她如此也不觉得难堪,这位姑娘当她说的是阿谀话。老妇人走至大锅前笑道:“老身儿子的鱼还未钓上来,姑娘还得等一会儿。”

    桑为霜闻言一愣,放下菜谱,皱眉道:“我若是不点鱼丸,点其他的是不是也要没有弄来?得等?”

    老妇人尴尬的笑了笑。一副被人说中心思的表情。

    桑为霜眉头高挑:“那给我下一碗素面总可以吧?”

    老妇人面上的表情让桑为霜烟色淡眉抖了抖,“不会连面也要我等吧?”

    桑为霜本是一日未曾进食,早已饿得发昏,手拍在桌子上,腾地站起来,当即要走人。

    只听见那老妇人笑道:“你等等,我那儿子就要钓到鱼了,等下就给你做鱼丸汤面。”

    桑为霜侧眼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望向老妇人。

    突然觉得外头有几个路人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望着她。

    桑为霜又不禁用一种很懵懂的眼神望向那几个路人。

    可那几个路人怎么也不肯开口同她解释一句。

    怎么回事?

    正在桑为霜和那老妇人拉拉扯扯的时候,一个浑厚又好听的声音传来。

    “姑娘是外地人吧?”

    桑为霜猛地四下里张望了几眼,没看到人。在得知自己听力减退后,她已经动了内力来注意周围的声音,这样才不会错过一些声音。但她一时没有分辨出这话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她张望了几眼发现是水边,不该说是水中一个秋千上坐着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那男人看不清容貌,但观其容貌也不过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但他身量修长,一看便知是清俊之士。

    桑为霜转过身去望向那人。

    “这位妇人二十年前儿子跟人走了,之后疯了,她每日在这里卖汤面却不做一碗汤面,这里的人都知道她是疯子,也只有外地人才会上当,她对着外地人可都是那句‘我儿子就要钓到鱼了,再等等’。”

    桑为霜恍然大悟的望向那妇人,顿时后退了三步。可那妇人仍然望着她痴痴的笑着。

    “我刚来这里钓鱼时,她还将我视作她多年未回的儿子呢!”

    那好听的声音又传来,桑为霜不由的再次望向那个坐在河面上的秋千上垂钓的男人。

    见他一身月牙白的衣裳,这样的气度,让她有些熟悉的感觉。

    不知怎么她突然问道:“那你今天钓到鱼没有?”

    河面上那人愣了一下,斗笠下很幽深的目光望向她,尔后轻轻笑道:“没有。”

    桑为霜摇摇头道:“看来我得另寻其他地方,先填饱肚子了!”

    这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一个年轻人冲出来说道:“姑娘,那人也是疯子,你不知道他在这里钓了一年鱼,全是用的直钩!有时候他半个月钓不到一条鱼,还是附近的人接济他!就他那样子钓鱼,不把自己饿死才怪!”

    “姑娘劝你快走吧,和这些人到一起你也会变疯的。”

    “……”桑为霜看着那个愤怒的青年,抖了抖唇。

    而那个河面上垂钓的青年却丝毫不为这个人的话感到愤怒,桑为霜见他在笑,却不知他为何而笑。

    “呀呀呀。”那月牙白袍的人突然连叫三声,又引起了桑为霜的注意。

    桑为霜顺着她望过去,只见直钩抖动,似是大鱼上钩之迹象!

    见那垂钓青年手中用力,似是在发抖。

    用这么大力气拉不上来,真是让她这个看戏的都替他着急!

    桑为霜皱眉难道是条鲤鱼精不成?

    突然听到“噗通”一声,那个月牙白袍身影颀长的男子,竟然坠入水中。

    “……”桑为霜一阵无语。望着旁边看热闹的一群人,竟然无一人去救那个男人?

    不会要她去救吧?

    “喂!”桑为霜看着那个在湖心扑腾的男人。

    突然眉头一皱大喊一声:“冷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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