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炎的街道却是极为繁华,此时正值盛夏,两边杨柳依依,金翠一般,柳树映衬的后面,都是划一的两层楼房。楼房上挂了各色牌匾或旗子,有金银店有布庄有书店等,应有尽有,又有说书人在那茶肆里胡侃,听得一众人都连连叫好。
路放不知道秦峥去了哪里,想着便去找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便是了,结果一打听,凤凰城里最有名的酒楼却是叫“挽青楼”。路放初听,未免觉得这个名字太过风雅,倒不像是个酒楼,可是待走到那酒楼前,见得那“挽青”两个大字,却是陡然明白过来。
想着何笑,看似风流,没曾想却用情至深,堂堂一介城主,至今未娶,等了十八年。如今那段青离去,他更是抛下一切追随而去。而如今这挽青楼,想必是因为知道段青素来爱美食,于是特意为她建下,等着她有一日能够回首。
但只是不知道为何那段青偏偏嫁给秦峥之父秦一人这一介布衣,这其中又有什么故事,寻常人也就不得而知了。
当下路放站在那里看着,一时有小二甩着松江汗巾,只看他一眼,便知道不是俗人,当下忙热情招呼进去,又问他几位,又问他是否要楼上去。
路放听了,便问道:“这店中如今可有一身量高挑的妇人,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
那小二想了想,却是道:“不曾有你说的这二位。不过如今游神医正偕同一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在楼上用膳,不知你要找的是不是游神医?”
路放听闻,点头道:“正是了。”
于是小二便带着路放上楼去。这楼板去是竹子的,脚踏上去,吱嘎吱嘎的响。待到了二楼,果然见临窗的位置坐着两个人,一个就是游喆,另一个自然是做男装打扮的秦峥。
此时秦峥见路放来了,忙招呼道:“过来,坐这里。”
路放含笑过去,坐在秦峥身边,道:“我忙了这半日,劳心劳力,你倒很是逍遥。”他这话说得其实有些小小怨言的。
秦峥听了这话,却是挑眉道:“你也大可不必忙碌,歇下心来,跟着我们一起看看景致,尝尝美食啊,但只是你自己放不下而已。”
路放自己想想也是,望定了秦峥,无奈叹了口气,道:“你说得极是,我只是放不下而已。”
此生此世,若能放下,少操一些心,想来他是能多活几年的吧。
秦峥不知道路放话中有话,当下拉着他道:“看这里景致,真个不错。”
原来这桌子恰好邻窗的,只见窗外有从护城河引来的活水,那两岸柳枝摇曳,倒映在清澈见底的河水之中,那河上之上有天鹅几只,优雅游动,一时又有女子穿红戴翠,婀娜而行在杨柳之下,一时风动,水波荡漾,又有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阵阵荷花清香,坐在这酒楼之上,品着一点香茶,等着那挽青楼的美食,也真叫惬意。
路放心里有事,无心欣赏,却是问道:“这酒楼竟叫个挽青楼。”
游喆闻言,却是呵呵一笑。
秦峥眉目黯淡了下:“想必是有些缘由吧。”
游喆扫了眼这二人,这才道:“你们自然是不知道,当年这城主何笑年方十七,那可是风华绝代的少年,一曲风情动九州,不知道多少女子为他钟情。可是他偏偏喜欢上你那娘亲段青。大家都以为这二人必然会成为美谈,谁知道啊,你娘爱吃美食,于是何笑就请了天下名厨来为你娘做菜,还特意建下这挽青楼。”
游喆嘿嘿一笑,却是道:“后面的事儿,谁也猜不到啊,人家吃菜吃得满意了,跟着厨子跑了。那时候把何笑气的啊……从那之后啊,他就一下子变了一个人,整天穿金戴金的,做出一股风流相来,笑嘻嘻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
秦峥听了,放下碗筷,正色道:“我爹自然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男人,对我娘体贴无比,我娘慧眼识男人,自然跟着我爹走。”
游喆低首品茶,笑道:“我原也没说你爹不好,只是说说往事罢了。这些事啊,老一辈的都知道,不过人家未必给你说呢,当日何城主伤心之余,谁敢提起此事,那就是马上变脸的。于是时候一长,这事也没人知道了。”
路放伸手握住秦峥的手以示安慰,他其实年少时也多少听说过一些,只是到底是路途遥远并得并不真切,只知道这城主何笑曾痴恋一个女子,那女子却辜负了他。具体姓名等却是一概不知的,自然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女子竟然是秦峥的母亲。
秦峥其实原本倒也无所谓的,不过只是并不喜欢大家好似将自己的母亲段青总是和何笑联系在一起,仿佛自己的父亲只是一个过路人一般。
对别人而言,那也许只是一个传说中夺人所爱的厨子,可是对她而言,那是从小将她养大,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曾经她最重要的人。
她相信母亲当年选择父亲一定是有她自己的理由的,也亲眼看着父亲这么多年来对母亲的日思夜想,忧虑成疾。
路放见秦峥眸中有几分哀意,知道勾起她的心事,当下不再提起此事,反而问起此间吃食菜色,于是游喆来了精神,当下如数家珍一般,一一道来。
秦峥听起这诸般吃食,渐渐地也把刚才烦恼抛却,便同路放游喆二人一起等着美食。
少顷,饭菜上桌,却见菜类就点了糊炒田鸡、三鲜笋、浮助酒蟹、光明虾炙等,点心则是十蒸金乳酥,樱桃饆饠、千金碎香饼子等,另外还有汤羹,游喆点了土步辣羹和生豆腐百宜羹。
这菜色一看便知道功夫老道,饶是秦峥见了,也不由拿起筷子要品尝。虽知道这游喆却忽然道:“我可要先说清楚,我从来是身无分外,只有别人请我吃饭,没有我请吃饭的道理。”
秦峥闻言,不由斜眉瞅他:“你往日诊金都去了哪里?”
游喆暗搓搓地笑了下,却是不语。
秦峥便不再问了,路放道:“原没有让你请客的道理。”
游喆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这三人吃着精致菜肴,又要了一壶竹叶青,品酒赏窗外风光,倒也悠闲。却忽而间,秦峥指着窗外,挑眉道:“你看哪个夫人,倒是眼熟。”
路放看过去时,却见那杨柳之下,有一个妇人,带着两名小丫鬟,娓娓立在那里,身影孤寂,神情萧瑟,怔怔地望着水中的白色天鹅出神。
这妇人却不是别个,正是他昔日未过门的妻子夏明月,后来嫁给凤凰城第二十六管家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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