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白相间的大褂,涂脂擦粉,不伦不类,不适当地用诗句说话,许多人与其观看古板,呆滞的演员,老实说,还不如看一看在弗朗德勒使团中,在小教廷中,在红衣主教的红袍下,在科珀诺尔的外套下,那班在呼吸。在活动。在相互碰撞的有血肉的大活人。
话说回来,我们的诗人看到观众稍稍恢复了平静,就计上心来,想要乘此机会来挽回观众。
先生,要是从头开始如何?他转身对身边一个神色看上去很有耐心的大胖子说道。
你在说些什么哟?那个胖子说。
喔!圣迹剧呗。格兰古瓦回答道。
您乐意怎么就怎么。胖子说。
听到这种虚伪的赞许,格兰古瓦觉得足够了,遂亲自上阵,尽可能把自己与群众混同起来,高喊起来:把这出剧再从头演起!
见鬼!磨坊的约翰说。那边,顶里头他们到底在叫唤什么?(因为格兰古瓦嗓门特响,听起来像好几个人在叫似的。)朋友们,剧已经演完了,他们还要从头演,这不行。
不行!不行!所有学子全叫叫起来。不要看圣迹剧!不要看!
格兰古瓦使出浑身解数,喊得更响了:从头演!从头演!
红衣主教注意到了这些叫嚷声,便朝向几步开外一个穿黑衣的大汉说:
典吏先生,那些鬼家伙莫非被关禁在圣水瓶里,才哇啦哇啦叫得那么凶?
司法宫典吏是一种身兼两任的法官,一种司法界蝙蝠,既属老鼠,又属鸟类;既是判官,又是武士。
典吏走到主教大人跟前,提心吊胆,心里忐忑不安,害怕大人不悦,结结巴巴向大人解释民众失礼的原委:大人尚未驾光临,但正午已到了,演员迫不得已,只好没等尊驾临便开演了。
红衣主教一听,大笑起来。
说句老实话,即使是大学学董遇到这种情形,也会这样做的。您说呢,吉约姆。里姆君?
大人,吉约姆。里姆回答道:我们总算沾光免受了半出戏的罪,也该知趣了。
可让这些下流坯把戏演下去吗?典吏问道。
演下去,演下去。红衣主教应道。我没什么。在这个时间我可以用来念念日课经。
典吏走到看台边,挥了挥手叫大家安静下来,高声喊道:
市民们,村民们,百姓们,有两种人,一部分要求从头演,一部分要求不演,为了满足这两部分人的要求,主教大人命令从刚才停顿的地方继续演下去。
确实只能迁就两部分人。可是红衣主教招来了作者和观众的痛恨。
于是剧中人又重新大议论了,格兰古瓦指望观众至少能好好听一听他剧作的剩下部分。但是这指望,很快就破灭了。观众倒是勉勉强强静下来,但格兰古瓦原来却没有觉,就在红衣主教下令继续演下去的时候,看台上远没有坐满,所以在弗朗德勒特使们驾到之后,在他们之后又来了一些待从。这样,在格兰古瓦大作的对白中间,断断续续穿插着监门的尖叫声,通报他们的姓名和身份,严重地干扰了演出,真是一场灾难。大家不妨想象一下,一出戏正在演出,就在台词的中间,有个监门突然尖声喊叫,老是像在插话,诸如:
雅克。夏尔莫吕老爷,王上宗教检察官!
约翰。德。阿莱,王室马厩总管,巴黎城夜巡骑士侍卫!
加利奥。德。热努阿克大人,骑士,普鲁萨克的领主,王上炮兵统领!
德霍-拉居埃老爷,王上的全国暨香帕尼省和布里省的森林水利调查官!
路易。德。格拉维尔大人,骑士,王上的辅臣和近侍,法国水师都统,樊尚林苑的禁卫!
德尼斯。勒。梅西埃老爷,巴黎市盲人院的总管!
诸如此类,举不胜举。
这些越来越让人难以忍受。
这种离奇古怪的伴奏,使得戏难以再演下去了。但使格兰古瓦格外感到恼怒的是,他无法装做视而不见,虽然他的作品非常精彩,但无人愿听。事实上,结构之巧妙,情节之曲折,真是无以复加。当开场四个剧中人悲叹不已,狼狈不堪之际,维纳斯身著绣有巴黎城战舰纹章的华丽披褂,真是以女神的轻盈步伐,亲自来见他们,要求嫁给那个嗣子。此时,从更衣室里传出了霹雳的轰鸣,朱庇特表示支持这门婚事。眼看女神就要得胜了,直接了当地说,就是要嫁给嗣子为妻了。想不到来了一个穿着雪白的花缎的少女,手拿一朵雏菊(显而易见,这是弗朗德勒公主的化身),来与维纳斯争夺嗣子。剧情突变,曲折跌宕。经过一番辩论,维纳斯。玛格丽特和幕后的人们一致同意由圣母来决定这件事。剧中还有一个美妙的角色,即美索不达米亚国王堂。佩德尔。但是,演出被打断的次数那么多,这个角色起什么作用也说不清了。所有这一切都是从那张通向舞台的梯子爬上去的。
但是,一切全完了。这种种精妙之作都无人问津,无人领会。红衣主教一走进来,仿佛就有一根看不见的魔线,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任凭使出什么解数,也无法使观众摆脱这种魔法的控制。所有目光仍旧盯着那里,那些新来的人,他们该死的名字,持续不断叫观众分心的长相,服装。这真令人伤心呀!除了吉斯盖特和莉叶娜德,格兰古瓦拉拉她们袖子,有时掉转过头来以外,除了他身边那个极富耐心的大胖子以外,人们把这出可怜的圣迹剧完全被抛弃一边,谁也不听一句,谁也不瞧一眼。格兰古瓦所看到的只是观众的一个个侧影。
眼见他赖以留芳万世的戏台,他赖以使其诗篇永远传颂的戏台,一块又一块坍塌,这是何等辛酸苦楚呀!再想一想民众原先迫不及待要倾听他的大作,差点起来造典吏大人的反!可是就这同一出戏,开场时是受到全场那么一致的欢呼呀!现在戏演了,但无人理睬。民心起落,真是变化无常!想一想典吏的那几个捕快,差点送掉小命!唉!要是能换回那甜蜜的时刻,格兰古瓦宁愿去赴汤蹈火!
监门那粗暴的独白终于停止了。大家全到齐了,格兰古瓦松了一口气。演员们正准备维妙维肖地演下去。但是万万没有想到,霍然站立起来那个袜商科珀诺尔君,格兰古瓦遂在众人聚精会神之中听到了他罪恶昭彰的演说:
巴黎的市民绅士先生们,我不知道我们***坐在这里干什么。不用说,我当然看见那边角落里,那个台子上,看上去有几个人像要打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叫做的圣迹剧,这可真没有劲!他们只在那里磨牙,就老是不动手。我等他们打一个拳头已等了一刻钟,什么也没等着。那是胆小鬼。就只会骂骂咧咧伤人,应当把伦敦或鹿特丹的拳斗士叫来,那才棒哩!你们就可以看到一拳拳重击,响声连广场上都听得见。但是瞧瞧这儿几个,好不可怜!他们至少也应该给我们跳一个摩尔人舞,或者随便什么假面舞!这玩意可不是原先告诉我的。原来答应我的是什么狂人节,是选举狂人教皇。我们在根特也有选狂人教皇,在这事上我们并不比其他人落后,***!在这里可以说说我们的做法。大家乱哄哄的一大群,聚集在一起,就像这里一样。尔后每人轮流把脑袋从一个大窟窿钻过去,向其他人做鬼脸。哪一个鬼脸最丑恶,就会得到众人的欢呼,他就当选为狂人教皇了。就是这样子。好玩得很!你们要不要选你们的教皇,就像我们家乡的方式那样?这总不会比听这些唠唠叨叨的家伙那么叫人倒胃口。谁愿意从窗洞伸头做鬼相的,谁参加就是了。市民先生们,你们说怎么样呢?这儿男男女女怪模怪样的有的是,我们尽可以用弗朗德勒方式大笑一场。我们的长相都是够丑的了,可选出一个最拔尖的怪相还是可能的。
格兰古瓦恨不得回敬他几句。但是由于惊愕,气恼,愤慨,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何况,这般市民被称为绅士心里乐不可支,都热情地对于深孚众望的袜商的倡议表示赞同,任何反对都是徒劳的,只有随大流才是。格兰古瓦双手捂住脸孔,恨不能像提门忒斯笔下的阿伽门农那样,有件斗篷可以用来蒙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