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似的,那一刻曾颖希有种将被吞食的骇然,而那股骇然中又带着清冷的哀伤。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场温柔而又哀伤的粉色春雪,而此刻眼前洒落的是同样揪心的天蓝色雪片。
“嘿!这个d是谁啊?为什么你的信件收信人都是他啊?连日记也都是deard”
一个语音中带着疑惑的男中音突兀地插人,打断了曾颖希的思绪。目光一侧,进人视野的是一张面貌清俊的男子,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细框眼镜,深棕色眸子里闪着好奇。他正掀开信封一角尝试偷看里头的文字。
曾颖希一把抓回那封淡蓝色的信函揣在怀里。“董尚德,我不是说过别乱动我的东西,这是我的隐私。”
董尚德摸摸鼻子。“我只不过是问问嘛,还有这首莫文蔚的歌啦,我实在想不透为什么你百听不厌。你不觉得听起来有点悲哀吗?”
曾颖希一愣,莫文蔚的歌!
我想起了你再想到自己我为什么总在非常脆弱的时候怀念你
而现在就算时针都停摆就算生命像尘埃分不开我们也许反而更相信爱
如果这天地最终会消失不想一路走来珍惜的回忆没有你
她斥资为自己的小窝买了一套不错的小音响,现在正播放着莫文蔚的歌曲。略微沙哑的嗓音在曾颖希的小天地中缓缓地缭绕着。不像一般情歌激烈的情绪起伏,莫文蔚她淡淡地仿佛是吟游诗人般地唱着一种孤单与执着的情感。
简单的词,却直入曾颖希的心灵,打开了心中一个不为人知的禁区。
“你不觉得听这首歌很舒服吗?”曾颖希淡淡地笑着。一面收拾地板上散落的信笺,依着顺序叠齐,一齐纳入木盒里。
董尚德大皱眉头。“才怪,你和我是热恋中的男女朋友唉,听这首歌你不觉得晦气吗?我们间的情感又没出现什么问题,可是我总觉得这首歌好像在触我们霉头。”
曾颖希哑然失笑,董尚德就是这样,近三十大关的男人了,还带着天真的傻气,或许是从事广告设计的缘故,让他保留了这分天真的想像力,好让他能时时撞击出耀眼的火花。
算算和他成为男女朋友也近一年了曾颖希的思绪出现片刻的空白,她的眸光瞬间又飞向不可知的地方。
“喂,你又发呆了”董尚德在她眸子前晃动自己的手,将她从恍惚中唤回。
“‘又’是什么意思?”曾颖希抓下他的手。
“我进门时你也在发呆,所以根本没发现我进来。”董尚德站起身背朝厨房走去。
“对了,你来做什么?你不是明天前要赶出一个大案子的计划书,还有文案吗?”曾颖希跟上去。
他莞尔一笑,从背后亮出一个塑胶袋,袋口冒着白色烟气。“再忙也要陪你吃顿消夜。”
袋子里装着热腾腾的沙茶鱿鱼羹,及以纸袋盛装的小小的煎包,浮动的香气勾动曾颖希的食欲。
“我猜你也该饿了,记得你说过你喜欢你大学宿舍后头夜市里的小吃,想起它们,仿佛又回到学生时代,所以我就买了带来,让你回忆一下。”董尚德满脸漾着笑意。“我还猜你一个人在家一定会觉得寂寞,所以来陪陪你。”
他拉着曾颖希坐定,自己也坐在她对面,一齐分享夜晚时的人生至乐——吃消夜。
滑人胃袋的暖热幸福感抚去曾颖希之前的伤感,她半眯起眼睫,透过面前蒸腾的烟气凝视着董尚德。被白雾渲染成微微失真的董尚德的面容带着灯光的鹅黄薄芒,他的眉眼、笑颜、发丝、语音在水蒸气里模糊成一幅水彩图似的,明确的线条被水气擦去,只剩下浅浅的色块于她视野中漂浮着。
而在朦胧视野中,曾颖希看见一个浅浅的幻象同董尚德重叠在一块,那两张年轻的脸庞是如此地相似,连身上清爽的肥皂香气也出乎意料地相同。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曾颖希心中有个微弱的声音问着。
“糟了,我吃完就得回公司去,不然小组的成员就会把我骂成猪头了!”董尚德略微泄气地看看手表。
“不要紧,我来收拾就好了。”曾颖希送他走向大门。
在她关上门前一刻,董尚德又挡住了门,问道:“颖希,你那些信和日记是不是写给我的啊?”他指着自己的鼻子。
“因为我的英文名字是daneil,缩写起来也是d啊!是不是!?”
“哎哟,你别再猜了啦!”曾颖希笑着要把他推出去。“快去吧!”
董尚德握住她的手,目光炯炯凝视着她。“晚安吻。”
曾颖希微微一愣,不过她没让他发觉,马上笑着颔首。
董尚德眸光一亮,便要吻上她的唇。然而曾颖希却在同一时刻嗅到一股细细的陌生香水味飘来,迷雾般的白麝香加金盏花香调渗入她的思维里,这香气不是董尚德惯有的气味,轻轻地和她的潜意识相互弹动了一下下,如同两颗柔软又有弹性的球体,撞击后有一阵阵余波荡漾心湖,因此她下意识地在他的唇片压上自己的唇前,别开了脸颊,董尚德的吻只是蜻蜓点水似地落在她颊畔。
“晚安。”曾颖希轻轻地合上门,锁上。
古铜色铜锁“卡锵”锁上的声响直接扎人她的心,那尖细的微音回响不止,卡锵
letter
爱情太短,而遗憾太长。
——<聂鲁达今夜我可以写>
deard:
“对不起。”你用三个字轻轻地不带感情地便把我过去三年的时光消抹成断裂的苍白记忆。虽然心上的伤口狠狠鞭答我的感官,然而未曾有任何一刻加同此时般教我能真正冷静地思考。也许也只有令思绪飞快运转才能够止怠那在身躯里泛滥成灾的痛楚。麻痹五官感觉,让自己呈现归零的真空状态。否则我便不知道如何能让自己平静地写下这封信。
真的平静吗?我怀疑。写下这信向你剖白又能如何呢?强迫你接下我这三年的心事在心中积累而成的沉病?
乍听你的回答,我痛彻心扉,然而却无法言语。如同在台阶上踩空了脚,整个人从半空中跌落,摔疼的不只身躯,还有心。此刻我在爱情的长阶上也跺空了一脚,明明知道该甩甩头,拭去眼角因痛而渗出的泪水,假装坚强地继续往前走。然而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紧随着你在远方浅蓝色的背影,浅蓝色的忧郁浅浅烙在我眼里。
你不曾回头。你说,我只是爱上我心中虚构的影子。
是的,你不曾回头,只是放任我痴痴跟着你的影子共舞,然后明白这不过是自画间的月光,苍白而且薄脆的幻象。回望捡视过去三年的时日,经过这一遭,却不过像是潮浪过后,沙滩上头的残留足印。其实什么也没得留下,偶尔几个轻浅足印,凹痕里闪过的也只是沾染血迹的玻璃碎片微亮。
生命没什么变化,各自踩着步伐行向既定方向,但你我心里明白,经过这一遭,命运已然产生歧异,我们在人生的两个停泊点间各自摆荡,而下一站还在不知名的远方。你同我就像交错而过的两道铁轨,错身而过后,延伸向各自的终站,渐行渐远,最后模糊不可辨认。“你明白我身在何处吗?我仿佛正赤着脚踩在广袤无垠的冰湖之上,没有阳光,只有冰面反映出的乳白色微光隐约照亮四周,每踏出一步,薄而易碎的冰面便要崩解,将我吞入。我冀求你拉我一把,然而从你的眼瞳中,我看不见我自己
我必须笑着送你走出我的生命。你知道吗?累积三年的勇气,换你三个字,值得。
——玫瑰失去刺后便易凋零,而爱情如果没有伤痛,也就不那么美丽,刻骨铭心。
喜欢,是淡淡的爱;而爱,是深深的喜欢
秒针恰克恰克地转着,追赶时间。有一个人偷偷用眼角余光瞄着它,窃自暗喜还有几秒钟就可以落跑。他小心翼翼地收拾桌上的卷宗,还不时左顾右盼,提防有人注意他的举动。冷不防自他肩后有只手按上他的肩,害他一时闪神,弄翻手中的文件夹,哗啦啦地惹来同组工作人员好奇的眸光。
“daniel组长,急着去哪里啊?”一声俏皮的女声从斜地里插进来。一双灵活有神的眼瞳横向他。
董尚德假装害怕地拍拍心口。“筱亚,你别吓我呀。我的魂被吓掉了,看你怎么赔!”
“我照顾你一辈子就好啦。”庄筱亚面不改色地回道,似乎开玩笑的语气里又带几分认真。
董尚德一挑眉。“你也差不多一点,才不过进公司一个月而已,居然就敢吃我的老豆腐!”
庄筱亚无所谓地耸耸肩。“组长,你急着去哪里啊?”
“秘密——”董尚德故意卖关子,手上不停地将方才打乱的文件收好。
庄筱亚瞳光一转,双手撑着桌面瞅着他。“我知道,组长急着去见女友。对吧?”
董尚德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双手更急着收拾文件夹来掩饰心事被猜中的尴尬。
“哎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之常情嘛!”庄筱亚以手撞了他一下。“而且在我们这种广告公司,又没强制性的上下班时间,你干嘛这么古板?想离开就离开啊。”
“不行,我得做好榜样,更何况我喜欢待在公司里。”董尚德提起自己的公事包抱在胸前。“我先走了,有事就拨我的手机。”然后便急忙走人。
庄筱亚则倚着桌沿看着他快步走离的背影。此时有另一位着墨绿衣裙的女子走来,靠在她身侧,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望见董尚德小跑步离去的背影。
“你喜欢他。”她略扬下巴问着,反正这种问题也没什么不能问的。
欣赏,很欣赏。”庄筱亚坦然说道,一点都不想掩饰她心里的感受。
“他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友。”那女子进一步强调,不过并无恶意,只是陈述一个可见且不可逆的事实。
“我知道,稚君。”庄筱亚无机心地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
theshop里,依然维持一贯恬适风格。梁书平今天播放的略带慵懒风格的爵士音乐。逐渐接近午餐时分,已有不少客人踏进店门。梁书平虽然有些忙不过来,不过他脸上还是带着笑意,使受招呼的客人心情愉悦。
(dreamalittledreamofme)慵懒的音符在耳畔滑动着,突然间让人产生回到五o年代散着黄金流光的错觉,眼前仿佛有个金发碧眼的性感女子,穿着玛丽莲梦露招牌衣裙在舞池里舞着,她转个圈后还对你回眸一笑,巧笑嫣然,唇畔性感的痣温柔地在你眼前漾着,一股流金灿灿的幸福感
曾颖希瞟向梁书平穿梭在桌次间的身影,他正和他的合伙人谈笑着。他的合伙人是五个样貌各有特色的女子,其中有位正是目前当红的模特儿,跨足于伸展台及平面广告间,普获好评。
如果没记错的话,其中有一位看来亲切可人的是小学教师,精明练达的那位则是某家建商的高层主管,挽着髻的那位是位秘书,还有一位娴贞静雅的小姐则是个普通职员。她曾和她们有过几次交谈,大略得知她们是大学时的好朋友,偶然认识梁书平而成为好友,而后更成为一同创业的伙伴,不过因为她们各自有自己的职业,因此这店的工作则交由梁书平负责打理。
望着他们交谈的情景教曾颖希不觉着痴了。某些早该遗忘的时光片断在脑海里交错浮现
趴在她桌上的咪咪则不安分地以前爪拍了她一下,要她分心陪它玩耍,曾颖希莞尔,以食指尖弹了它额头一记,而眼角余光瞄见梁书平结束和她们的谈话,端着水壶朝她的方向走来,连忙垂下眸光,假意翻看桌面上的资料,演出忙碌模样。
“添水吗?”梁书平笑吟吟地问着坐在窗畔的曾颖希。
如今她已是店里常客,天天来这儿报到,和作家商谈事情时也多约在这里,为他拉来不少新客人,人家问起原因时,她的理由总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曾颖希扶扶鼻梁上的眼镜,轻轻颔首,手中仍不停歇翻动稿件。不少有志创作的人投来许多文稿,而她必须从这些稿子中找出合于杂志风格走向的稿子,然后刊载在杂志里。有时她也必须负责特集的制作,到那时,向知名作家邀稿的事就成了她头痛的事,虽然不是每个作家都像林如冰之流,可是要协调出他们的行程也真是件困难的事,他们一但写不出来时,最常做的事便是外出旅行,旅行时能不能联络上他们就得看身为编辑的功力如何了。
“你都这么忙吗?”梁书平俯身瞄了瞄她桌上的那些文稿。
“不会比你更忙。”她轻笑地指指后头。“小妹在叫你了,外头有人买花。”
梁书平无奈地笑笑。“有时真讨厌撞在一块的客人,他们不能事先协调好,别老是挤在同一时间来。”
“唉,顾客至上,别忘了。”曾颖希擎起杯子敬他,轻啜杯里的柠檬水。
“颖希”梁书平的语音中带着迟疑,有些不安地望着她。
他奇异的举止引来曾颖希的疑惑,抬头瞅着他。
“你有男朋友吗?”梁书平的眸光中掩不住担忧。
望见他的忧虑,曾颖希一凛,有一阵冷意在她心上开道冰冷的伤口,不过她没让这瞬间的感受浮上面容,只是漾开笑意,正色凝睇梁书平。
“你还记挂着那件事吗?”她轻笑。“放心,我有男朋友,很要好的男朋友。”
“真的?”梁书平原本浮动着忧愁的眼瞳因为这意外的消息瞬间亮了起来,手中端着的水杯险些便要洒出来。
望着他喜形于色的模样,教曾颖希心中充溢难以言喻的异样情绪。“不骗你,他也来了,就是外头要买花的那位年轻人。”曾颖希抬手指向花铺方向,透过落地窗,董尚德手忙脚乱地朝着她挥手致意。
梁书平视线调向花铺方向,谦和地向着董尚德抛去一个微笑。看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长久以来他心里对曾颖希的那分淡淡的悬念,如今也就能够放下了。他松了口气,卸下心头一个担子。
曾颖希的眸光从梁书平身上移往董尚德面容,也朝他送去一个浅浅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