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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云台上,两道剑光呈螺旋状缠在一起直冲云霄,从虚空中一个完全被烟雾般梦幻紫色笼罩的巨大空间拖曳下来。众人激动屏息间,四肢体着地,身上长着仙子飘带般蜕化了的翅膀的异兽脱出妖界,疯狂地朝琼华弟子们布阵的方向蜂拥而来。
我和玄震对视了一眼,齐齐执起长剑,带领众人朝着冲来的异兽率先挥下。
十多年的时间,我以为自己早已为此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真事到临头,我才发现这差距有多大。大到只能用人命来填。
每一次挥剑便是一阵血雨铺天盖地地洒下,每一只梦貘冲上前来便会有一个身影倒在地上。你不会知道这一次倒下的是否是你昨天还在谈笑比试的同门兄妹,还是凶猛狰狞想要取你性命的妖魔。即便是后者,看到对方充满仇恨绝望的眼睛,看到那倒下后还在抽搐挣扎的身体……
一波一波的敌人仿佛潮水般涌来,仿佛永远不会穷尽。即使明知道这一战终究会结束,知道只要坚持下去敌人终究会褪去。面对这样的攻势,绝望无法控制地占据心头,巨大的心理压力压在头上……
血色的间隙,我看到好几个弟子因为无法承受这种压力疯狂地冲如敌阵与梦馍同归于尽,或者失去理智不辩敌友想要杀死所有靠近的对象。
如果不是牢记着自己的来处,不是时常看到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与自己并肩奋战……从来有尝试过这样疯狂的杀戮的我只怕早已支撑不住倒在梦貘的爪牙之下。即便如此,我也在一日日地逼近底线,甚至能听到耳边琴弦一丝丝绷紧的声音,只等下一个高潮就随时会迎来毁灭。
第六日过去,太阳再一次下山,目送那些梦貘再次褪去,我用袖子擦去脸上溅着的血迹,再一次拎着沉重的宝剑,和玄震一起疲惫地下了卷云台。死去的梦貘会在不久后消失殆尽,自会有其他弟子打扫场地收拾尸体。
并非身为掌门弟子有特殊的权利,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是掌门亲徒,修为高超,才更要以身作责。是后来宗炼长老开口劝说,觉得一种弟子还不够效率的太清才允了我们这些体力殆尽的弟子回去休息。尤记得第二日,以为梦貘已退却遭遇夜袭,不能退却不得不奋勇杀敌,夙烟差点就落个身死道消的结果,夙夜怕得小声抽泣……
修为浅薄侥幸存活下来的那些记名弟子早已精疲力竭,下了卷云台一个个顿时似没了骨头般倒在地上,再不肯动弹一下。惟独我们几个掌门或者长老的亲传弟子还不肯迁就,强撑着回房梳洗。
脱下蓝白外袍,原来雪白的内衣早已和汗水血肉粘在一起。若非防具得力,只怕身上的早已不只是这些咳人的伤口。一把扯下,甚至无力叫痛,我打开玉瓶,将预先准备的药粉洒下伤口包扎。
一头载在床上,累得快要混过去,却是早已疲劳过渡,想睡也睡不着。
想起白日的情景,和玄震不甚明显却一直持续的维护。那日夙心的话在耳边回响……牙一咬,我一把爬起打开牢牢锁住的箱子,捞起里面的东西出门转弯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良久,昏暗的屋子终于有细碎的声音传来,沙哑的询问声,门被打开。
回来,终于了了一桩心事,我倒在床上,不过几个呼吸便已沉沉睡去。
第八日,喉咙火辣辣地痛,我摸了摸脖子确定没有伤口,抬手推开压在身上的重伤梦貘,反手一剑。知道看到对方的尸体仿佛萤火虫光辉般彻底消失,这才坐起来支着剑拼命咳嗽起来。玄震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过来朝我伸出手,他的胸口被撕裂开长长的一条衣襟,露出里面做工粗糙的背心。面对这一战,所有的门内弟子都换上了特殊材料的衣物,作为掌门首徒其道袍更是精心制作,居然会被损坏到如此地步——若非前几日我忍不住将自己手艺难看,却用了珍惜材料编制的背心送给他……我倒抽一口凉气,玄震看了看自己胸口,撕下那段衣襟勾了勾嘴角,神情满是疲倦和无奈。
兽潮再一次褪去,又一次幸免于难,夙夜却陷入魔怔。看她眼神呆滞,一有人靠近就拼命劈砍大声喊杀的样子……即便是向来和她不对盘的夙烟也不禁不忍目睹地别开眼。被玄震夺走手中长剑,她终于回过神来软倒在地,大声痛哭。然而片刻后却突然爬起,扑倒在身旁一个女弟子的尸体上,嚎啕大哭。大声叫着夙汐的名字,痛声呼喊着,直到夙烟看不下去一手劈在她颈后昏迷过去。
“……夙汐你醒过来看我……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这根本不值得,都是假的,根本不会成功的啊夙汐你醒过来……”
卷云台上是没有乌鸦的,然而这一刻夙夜的嚎叫却仿佛是乌鸦的啼叫,痛极并已经临近疯狂。一旁搬动尸体的弟子们动作顿了顿,又再次麻木地动了起来。若是几日前这话,若被人报告上去必会引得太清重重责罚,然而到了此刻,早已无人有这余力……让开了玄震的帮助,夙烟强撑起夙夜的身体,拖着她前行。云天青抬起头,默默地抱起夙汐的身体慢慢跟上。
“走吧……”
玄震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神渐渐弥漫痛楚。拉着我,一路蹒跚着下了卷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