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花无缺番外四

    小姑姑来的时候，我正为萍姑所说的话而烦恼。

    我希望大姑姑小姑姑永远快乐健康，也希望将来自己继承移花宫宫主之位后能依旧像过去一样被她们关心疼爱着，更希望能够替她们挡去所有江湖上的风浪云雨让两位姑姑永远保持着快乐高傲的笑容。但是嫉妒……想到这里，摇头。

    作为移花宫宫主邀月怜星唯一的弟子，移花宫中唯一的男子，从我小的时候开始，就受到很多宫中人的关注。小的时候尚不懂男女之别，两位姑姑管得紧倒也无人敢于擅动。但年纪稍大……大姑姑生性高傲目中无尘自不会管这些事，小姑姑却曾经拉着自己给了诸多提醒，我自然不会故意去犯大姑姑的忌讳，随意却接受招惹不喜欢的女子。

    出宫之后，无论是因为我的身份还是外表，都有许多女子向我示好。铁心兰、张菁、慕容九，还有一直跟在我身边的萍姑。前三者还罢，惟独萍姑自小照顾与我，可以说是和我一同长大，我实在不愿敷衍。我很清楚，受两位姑姑的影响，比起那些柔弱无力含羞带怯的女子，自己更容易对似大姑姑那般坚强柔韧的性子有好感。但心中究竟藏着的是谁……

    和只比普通宫女地位高一点的萍姑不同。她只是隐约听说过催情丹的存在，知道那会起什么效果，所以可以含糊地搪塞过去。但我身为移花宫的少宫主，虽然于医毒一道并无兴趣，却可随意阅读宫中的藏书。这催情之药，若真无情，又岂能见效。

    事到如今，再对自己否认也是愚蠢，然连自身也不知那人是谁……可笑之余，我开始陷入困惑之中。

    猛地被小姑姑抱紧，我怔住，待听清她的话更是一愣。为什么她会以为我被大姑姑杀了，为什么她会以为大姑姑要杀我？就算大姑姑一向表面上对我甚为严厉冷淡，但这么多年下来，她毕竟亲自将我教导成人……大姑姑，她怎么可能杀我？脑海中思绪烦乱成一团，那日江小鱼说的话在耳边响起。我知道自己该冷静，我告诉自己小姑姑只是一时心急说错，然而对上小姑姑闪躲的眼神，听着她搪塞回避的话……我做不到。

    铁心兰说的那些话在耳边回响。我心里发冷，却克制不住地将那些一直被自己无视的蛛丝马迹联系起来。每次见到大姑姑时，小姑姑对她的防备；大姑姑面对自己时，仿佛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人的微妙眼神；早不动手晚不动手，非要我亲手杀掉江小鱼的命令……还有那日大姑姑复杂难定的眼神。

    “小姑姑，”倒退两步，扶住桌子。我沙哑地开口确认，“我是江枫的孩子，对不对。”

    我早该看出来的……

    “不！无缺你胡说什么！”

    臂膀被小姑姑用力抓住，看到她瞪大了眼惊慌失措的样子，我的心无法控制地颤抖——最后的期望也一并破灭。我多希望小姑姑她能否认，能告诉我她不是因为我是江枫的儿子，才这么多年来一直小心翼翼防备着我被大姑姑杀掉，才在刚见面确认我没死的时候就激动地眼眶发红。可是现在，这种反应……闭上眼，知道自己应该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有这样才可以活下去在大姑姑的手下活下去。可是我做不到。哪怕真如江小鱼那日所说，要死在大姑姑手中……这么多年的照料，这么多年的教导……我只要一个回答。

    “为什么……既然我是江枫的儿子，你们又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可是当地牢的门被移花宫的宫女所打开，当听到她们说大姑姑为了我亲自到来慕容山庄……无论是一面之缘的江湖中人，萍水之交的朋友，甚至是自小抚养我长大的两位姑姑，在他们的眼里我都是一个温厚善良纤尘不染的坦荡君子，但只有我知道，当我冲出地牢，看到慕容山庄满地尸体的时候……没有人会知道我是多么地惊喜，多么地喜出望外。

    因为真相而起的痛苦煎熬内疚折磨一瞬间都仿佛不再重要。那一瞬间，看着大姑姑极尽傲慢恣意与不可一世的身影，我知道自己做出了选择。

    灭杀慕容山庄，回到移花宫，为大姑姑疗伤护法的间隙，忍不住问起大姑姑当年和燕南天的往事。听她说到大姑姑为了她曾经那般毫不顾惜地折磨自己，无法控制地心痛。为了那人对她的不珍惜，为了她这些年的煎熬，也为了自己……即使知道自己在大姑姑的心里无论如何不可能和那个人比拟，即使知道作为弟子花无缺永远不可能代替那人站在她身边，我仍然无法自己地为此感到痛苦。每当听到小姑姑的描述，每当从回忆里大姑姑飘忽的眼神确定了她对那个男人的深情。

    当又一次看到小姑姑对着我欲言又止，眼中充满怀疑和不可置信，我知道她已经看了出来。有心想要解释，却被小姑姑一再地闪避，我只能苦笑——也确实无法解释。

    请求大姑姑放过铁心兰，不过是因为她是我的朋友。只要大姑姑一日不放弃报复燕南天，移花宫就早晚会卷如是非之中。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获知二十年前的隐秘，但如今我已知自己身世，答案也已不再重要。

    听要发誓，我心中叹气。如今身世已明，我虽与那江枫月奴并无感情，也不准备向大姑姑报仇，但要我杀江小鱼，那势必不能。顺从地跪下念出誓言，然而随后大姑姑的话……

    男儿流血不流泪。我忍着鼻梁的酸涩跟着她念完誓词，魂不守舍地逃开。

    认贼做父违背伦常喜欢上自己的师父，花无缺本就为天地不容，就算再加一条违背誓言，又能如何。可是大姑姑……为了一个燕南天，为了一个根本不在意你的燕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