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令人羞耻的念头很快便在黑暗中节节败退,宛若蚕褪去了皮。更重要的是,母亲不可能出来。
事实上父母房间索性熄了灯。我晕晕乎乎地起身,到卧室门门时略一犹豫,还是折回了书房。和第一个文件夹一样,第二个文件夹里也是八个视频,此刻它们悬在屏幕上,似一团团幽蓝的鬼火,我也搞不懂自己看过哪一个。
吸吸鼻子,戴上耳机,靠上椅背。我这才发觉胃里烧得厉害。第一个视频文件名是mini-dv-dcr-pc7-20011105011。昏黄中一抹黑影。
摩擦声。黑影清了清嗓子,昏黄便像墨水浸染宣纸那样在画面里扩散开来。牛秀琴边后退边扭腰,她说:“我可不是懒,啥运动也没落下啊,关键还是体质,啊,喝口水都长肉!”
“瞎扯吧就,你这身材要啥有啥,还不知足昵。”画面左上角溢出熟悉的嗓音,她轻笑着,长长地“嗯”了一声。“我这叫好?”牛秀琴立定,侧身,两手叉腰“这叫肥!”这么说着。
她背向镜头,往右侧一个跳步。尽管像素有些磕碜,那黑色裤子包裹着的屁股还是颠了颠。“照你这么说,得瘦成竹竿儿才叫瘦。”就在肥臀的颠动中,母亲被左侧的昏黄送到画面里来,她手捧马克杯,斜靠在床头,一袭扁长的阴影沿着白床单流淌而下。
“你这样就行啊,要腰身有腰身,要长腿有长腿,”牛秀琴边笑边扭腰,猛地一个停顿,压低声音“别说男的了,看得我都流口水!”母亲没说话。
而是一声咳嗽,紧跟着是四五个小咳,边笑边咳,红毛衣下的乳房都在剧烈颤抖,她不得不放下马克杯,轻掩住了嘴。牛秀琴兀自扭腰。“妈呀。”好半会儿母亲才恢复了语言能力,她长出口气,脸颊红润。
“你就乐吧。”“瞅你,还当姨呢!”“当姨也要说实话啊,”牛秀琴一个跨步,压起了腿“哎,姨这咖啡咋样?”“嗯,”母亲吸吸鼻子“酸酸的,挺香。”“家里还有点儿,明儿个回去了给你拾掇些。”
“不用不用。”“这你市面上可买不到,日本人承包的手工作坊,甭跟我客气,啊。”母亲笑笑,握着马克杯没说话。牛秀琴换了条腿。“哎,你说你们开会就开会吧,非要拉上我戏协拽个人不行?”牛秀琴哼哧哼哧。
“再说,开会能开出个啥来,当了这么多年老师我算是知道了,没事儿呀,才开会!”“可别这么说,陈书记可是个开会迷。”“是吗?”母亲仰起了脸。猝不及防,两人同时大笑起来,牛秀琴甚至坐到了地上。
她一头卷发在镜头前抖得像摊狗毛。我觉得有些夸张了。“你呀,”好一阵牛秀琴才止住笑,从地上爬了起来“按陈书记的说法,是民营新剧团的代表,是那啥”她拍拍脑袋,扭扭屁股,在床沿坐了下来。
“昨儿个瞄了眼他那个演讲稿,说的那叫一个,啊,说你是民营新剧团的代表,是什么文化市场改革的标杆人物,和那个新生力量!”
“是吗?”母亲似乎愣了下,嘴角迅速扬起。两人又是大笑。牛秀琴抱住母亲小腿,就差在床上打滚了。后者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头青丝瀑布般淹没了她的脸。我点上一支烟。“看把你乐得。”半响,牛秀琴坐起水,喘着气说。
“我乐了?我哪儿乐了?”母亲摊摊手,抿了口那什么市面上买不到的咖啡,这时“咚咚咚”传来了敲门声。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母亲止住了笑,牛秀琴也扭过脸来。“谁啊?”她问。“我!”不是病猪又是谁呢?
“说曹操曹操到。”午秀琴笑笑,起身掠过镜头。母亲也很快下了床。找鞋花去了她两秒钟时间,她整整衣服,又捋了捋头发。“还没休息呢?”牛秀琴似乎开了门,与此同时,一袭白光渗进画面,仿佛给昏黄涂上了一层亮丽釉彩。
母亲又拽了拽毛衣,她下身是条黑色西服裤。“睡不着啊,我实在是闲得慌,看你们这儿欢声笑语的,”陈建军的声音越来越近“没打扰二位休息吧?”
“嗐!”“没有,没有。”母亲笑笑,往前走了一步。“坐啊,坐啊,张团长。”病猪露出一截胳膊,瞬间又缩了回去。
“哎呀。”他叹口气,应该是自顾自地坐了下来。母亲也坐回了床沿,她双手放在大腿上,使后者显得分外圆润。“来点咖啡?”“我能选择喝茶不?”“不能。”“那就白开水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