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第一组先行打道回府了。大巴车上远远能看到邴婕,同去时一样。
她会时不时地扫我一眼。我老假装没看见。到学校将近四点半,老师嘱咐我们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要照常上课。我到车棚取了车。
就往家里蹿。出校门时邴婕站在垂柳下,我弓起背,快速掠过。家里大门紧锁。我刚要掏钥匙开门,却又停了下来。阳光猛烈得有点夸张,把影子狠狠地按在铁门上。口歪眼斜,狼狈不堪。我盯着它怔了半晌,却再没勇气去开那扇门。
胡同里一片死寂,连只麻雀都没有。我把耳朵贴到门缝上,同样一片死寂,良久,我还是走向那棵香椿树。花盆被码到了阳台一角,只剩光秃秃的几把土。我一颗心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却又暗骂自己神经病。我甚至连母亲有没课都不知道。
然而就在下一秒,当瞥见停在院子里的烂嘉陵时,一袭巨大的阴影便迅猛地掠过大脑沟壑。缓缓走下楼梯,我腿都在发抖。阳光折在雨搭上,五光十色,炫目得有些过分。这就是一九九八年的初秋傍晚,真是不可思议,而当站在楼梯口。
那熟悉而可怕的声音传来时,说不好为什么,我竟又平静下来。伴着“吱嘎吱嘎”“啪啪”声清脆而有节奏,女人的呻吟更像是呜咽,模模糊糊的,时有时无。
窗帘半拉,只能看见她的一只脚在男人的腰间兀自摇曳。白嫩的脚底板在脚趾的松放间不时铺延开几道光滑的褶皱,脚心通红,像一朵委屈的花。节奏越来越快。
在陆永平的喘息中,母亲的哼声越发清晰而急促。我能看到那快速抖动的床单花边儿,像深海中的波涛,又似变幻莫测的水帘,终于。
随着母亲一声颤抖的长吟,脚趾紧紧纠结到了一起。屋里只剩喘息声,唯有床单还在轻轻摆动。我望了眼斜挂在天际的太阳,快速穿过走廊。把自己撂到床上,我辗转反侧。打开录音机,立马又关上。竖起耳朵,没有动静。再打开,再关上,再去听。
反复几次后,我腾地从床上弹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房间。我口渴了,人总要喝水吧,然而,那阳光下逐渐拉长的黑影却蹑手蹑脚,滑稽可笑。不到楼梯口,就听到了父母房间的说话声。
“给我干嘛?”母亲的声音冷冰冰的。“帮个忙,转交给你婆婆总行了吧?”“我不管。”“哪来那么多逑事儿?”母亲没了音。
我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玻璃上映着蓝天绿瓦,连前院的房子都倾斜着趴在上面,像下一秒就要倒掉。我看到四条小腿。母亲似乎侧卧着,白皙光洁的小腿间插入一条黑毛腿,突兀得让人惊讶。
而两只大脚横亘在圆润如玉的小脚旁,更是荒唐得离谱。不知是不是错觉,床好像在轻轻晃动。“我叔现在是用钱大户,你也不容易不是?”“陆永平你啥意思?”
“咳,哥说错话了,说错话了。”陆永平笑呵呵的。一时没了声响。“凤兰?”片刻,陆永平轻唤一声。没有回应。“凤兰?”“叫魂儿呢你。”“我就怕你生气。”母亲不说话,突然啪啪两声,床“吱嘎”一声响,传来一丝“哦”的低吟。
紧接着又是啪啪啪,母亲闷哼连连:“啊哦神经病啊你。”陆永平停下来,笑笑:“我妹儿这犟劲儿真是天下无敌。”“切,那假公济私,谁也比不上你。”母亲声音紧绷绷的。
“大队那点破烂玩意儿放哪儿不是放?养猪场不也干空着?我看你这人民教师经济头脑还不如我婶。”“那是,谁也没你精啊。”
“你说的对。”陆永平加大马力,床剧烈地摇动起来,十几下后,他又停下:“来吧,凤兰,哥受不了了。”
“你又干嘛”在母亲的轻呼中,陆永平已经把她扶了起来,我能看到他们蜷缩的腿,接着,陆永平像个大蛤蟆一样出现在我的视野中,他在床头跪下,捞住母亲双腿,似有一抹黑色在我眼前一晃母亲重又躺了下去。
陆永平啧了一声,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拍拍母亲的腿,跳下了床,胯下硕大的家伙像个套着塑料膜的铁锤,在落体运动中连蹦了几蹦。其时,只要他抬起头哪怕再不经意地往窗外扫一眼就能看见我。可惜没有。
他直接转身,弓起背,再次把母亲扶了起来,她有些生气:“你屁事儿真多。”说不好为什么,当母亲整个出现在眼前时我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