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他忙翻身起来,不顾臂上传来的疼痛,找遍房间角落不见她。叫来服务生,酒店的回答是客人来来往往,没有注意到她的离开,她也没有交待什么。
手机关机,去昨天看病的医院问,护士说那女孩没有再来过。打电话去机场,完全查不出什么。长途打回家,父亲全然不知,秦清老狐狸爷爷的惊慌语气也不似作伪。
她哪里去了?温海东重重锤了下机场大厅的墙壁,右臂有血渗出,他知道。
她为什么走?为了他和她昨晚发生的关系?可是,他和她是夫妻,怎样来得“天亮之后说分手”的一夜情?她不要他碰她?毕竟她在结婚初夜便说过他们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可是,她,昨天晚上,并没有拒绝,反而和自己一样投入。她是在落泪,却该不是因伤心和他发生关系而落泪。她没有半分的抱怨,只有一句在他耳边的“我爱你”
那么,是因为,他没有回应?
在她说出“我爱你”的时候,他的激狂瞬间止住,虽不过是片刻,但他知道,她注意到了。因为,在那一刻,她微颦的眉,苦涩的泪,和僵直的身体,诉说着她的失落。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爱情是什么?筱瞳问过他这问题。
——爱情嘛春天的花,夏天的风,秋天的果实,冬天的阳光其实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一直以为,属于他的感情应该是淡然,他会娶的妻子,应该是筱瞳那种自由女子,她自由她的他自由他的,在一起时能有投契的快乐,分开时谁也不过分挂念。
他懂得筱瞳,可是她嫁给了齐玮,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明白她欣赏的事物的人。但,他会欣赏她,这已经够了。
原来,像他们这种人,并不彼此需要。
原来,他和筱瞳一起的时候,那份愉悦并不是爱情。而在那个小女孩身边时,那颗跳得有些痛的心,才是真正的动情。
可那一刻,他没有对她说,他没有回应她。
因为他不知道他爱她,人总是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爱情。也因为他不敢去爱她。
他是怕这个词的,多少罪恶借此而行,多少伤害由此而生。他,不就是一段爱情纠葛下的产物吗?而海西他记得海西曾经低声说过一句话:他的出生,是他的原罪。海西以为他没听到,可他听得清晰。那一刻他明白了,海西也该是知道的。
暗中之人,莫不向光。可他是多怕他的黑暗带给阳光灾难。阳光说要他伤害她,可伤了她,他更伤。
那一句回应哽在喉头,怎样也出不了口。而她,是因此失望伤心,远远走开的吗?
他一生不曾真正去追求过想要的,他的愿望他的梦想都在别人的期待下支离破碎。可是这一刻,他要去追他的阳光——即使被火融了翅膀,也在所不惜。
——他爱她。
机场人来人往的熙攘,温海东看进千万人群,没有她。
原来,这茫茫人海中,心系的不过这一人,相伴的不过这一人。
倾人国城又怎样?终不敌她一个灿若阳光的笑。他看不到身边过客,他只想见她。
b市的温度比起哈尔滨,终究是高的。他出了机场,叫了taxi,直奔秦家。
秦清不会自己走远的,就算怨他,她也不会用让家人担心的方式——她当初选择嫁他,也是同样的原因吧?
到了秦家,天已进全黑。
“海东啊,进来进来,陪我下棋。”秦爷爷一径轻松地招呼他,温海东因他的态度放下几分心:至少,她是在家吧?否则秦爷爷也不会如此轻松。
手持黑子,心中盘算的是该不该赢。秦爷爷棋力平平,却定要和他赌东道。他输给秦爷爷的次数有限,大多是故意相让。例如那次秦爷爷向他讨要草稿,例如那次他来求秦爷爷帮他对抗如月集团,对抗松永绿。那一次他输的代价是,要他娶秦爷爷的孙女儿。
老狐狸,之后秦清去找他大概也是他故意安排的,没想到的是蹦出一个松永绿,把时间巧合成既成事实——他只能想象那是巧合,若秦爷爷居然能算出松永绿会在那时找他会在那时设计他,那他定是诸葛亮。但那两个记者那两条女主角各有不同的报道,定是分别出自他和松永绿的授意,只是松永绿的授意出了茬子罢了。
思量之间,棋局已定。温海东放下一黑子,吃掉一块白棋,包围之势已成,白子败相难回。
“你说你小子年纪轻轻,怎么围棋下得如此好,让我这下了一辈子棋的老人屡战屡败?”秦爷爷收回棋子,不甘心地问。
“爷爷,你太执着于胜负了。所谓关心则乱,无欲则刚。不着意于死,方可生。”温海东笑道。
“哼!还轮到你这小辈教训起我来了!我就不信你事事淡然事事无欲。”老人嘴角一撇,摆出不屑的样子。
“谁当真能无欲,无欲的,只是因为不在意。”温海东苦笑“爷爷,小清在家里吗?”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是你老婆,你问我干嘛?”秦爷爷斜他。
“爷爷,刚才那局可是我赢了。”温海东手中一枚黑棋落入棋坪,清脆一声响。
“好啊,你小子也会讨彩头了!”秦爷爷说着,眼里却掠过一丝笑“小清不在这儿。”
“不在?”
“她根本就没回来过。”秦爷爷说。
温海东呆立当场,他实在想不出秦清还能去哪里。
“爷爷,那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温海东问道。
秦爷爷微微摇头:“关心则乱,无欲则刚。海东,你也是聪明人。”
“爷爷是说——”温海东心下忽然一凛,眼神黯了下去。
“小清的护照一直放在家里,我接到你电话后去看了下,却是找不到。”秦爷爷轻声叹息“然后我让明儿去查,出境记录名单里有清儿——海东,你那个表妹不是简单人物啊!”“我知道。”是他过于心焦了,离开酒店的时候,竟然没有看看松永绿是否还在“目的国是——”
“日本,京都。”秦明出现在门口“妹夫,我知道五妹不至于受到伤害,但事情因你而起,还是你去把她带回来吧!”
“我去”温海东重复着,眼中露出一丝惧意。秦爷爷起身拍了下他的肩:“这边我帮你看着,海东,那么久的事情,早就该解决了,没必要再拖着伤害所有人。”
“我——”温海东眼中神色挣扎着,无数想法无数回忆涌上。
“你。只有你能带回清儿。”秦爷爷点头,斩钉截铁,将“清儿”二字叫得清晰。
他放开的已太多,他不能再放开属于他的阳光啊——
“我去!”他转对秦明说“四哥,我要去日本的签证,越快越好。”
秦明打了个响指:“放心,松永绿是高手没错,可我也不是庸才啊!”温海东向秦爷爷告辞,和秦明一同出去。秦爷爷看他离去,唇边浮起笑。
棋力差可未必会输,他输了无数场棋,赢了个孙女婿。这中间的输输赢赢,又争由人算。
老狐狸笑得得意。
“海西,我要去一趟日本,爸那边你先帮着瞒着,就说我还没回来。”温海东不敢直接回家,让温海西把护照送出来,对他交待着。
“那爸已经知道大嫂失踪的事,要怎么说?”温海西脸色微变,却没把心中真正所想问出来。
“我会给爸打电话说小清只是跑去滑雪,事先没知会我罢了。”温海东低声问道“海西,你知道,是吗?”
“哈哈哈哈——”温海西低声笑着,只是笑声中有着说不出的凄苦“你也知道,是吗?”
兄弟二人对视,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深深的伤,平素掩藏得极好的伤。
“海西,我对不起你——”温海东的话被温海西飞快打断:“你对不起我?哥,是我对不起你,我和我妈都对不起你们。我们是咎由自取,咎由自取”
他喃喃着,紧握着手,低下头去。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爸的关怀注定只在你身上,即使你坏到无药可救,他也只会关心你而我呢不管我怎样,他都不会多看我一眼的,你还不明白吗?从小到大,你总是让着我把什么好东西都给我,可是我不要——我不需要!我做得再多,他也不会说一句夸奖的话”
“海西——”他说的一切,他又怎会不知?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他要的父爱,不是他这个哥哥能给的。
这心结一结二十余年,他,海西,去年过世的母亲,以及病弱的父亲还有,远在日本的,如月集团总裁,如月绫子。
所有的人都是这结中人,他叫了二十多年的母亲云姨的过世打破了勉强维持的微妙平衡,如月绫子开始行动。结在他的手里,他却不敢稍动,怕因此失去他要保护的。可是,闯入了外人,撕掉他的伪装,彻底打破了平衡。
“海西,我会带一个结局回来的。”让一切爱的恨的纠缠明朗,让所有结束吧。他累了,所有人都累了。他保护着尽量不要身边的人受伤,可是每个人都在受伤。
不会有更坏的情况了吧那么,就让这个结彻底破开吧。
他的阳光说,她要他去伤害别人,不要把伤留给自己。
温海东接过护照,看向东边。
温海东,海之东,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