壅熙的双眼几乎要冒出火花,眼看就要成事,竟然冒出个程咬金,坏他多方计划,他偏头望向皇后,她脸色深得像古井,看不出一丝波纹。
陆茵雅就跪在那里,壅熙明显的怒不可遏竟让她涌起一股无以为名的畅快感,她想,她一定真的笑了。
她垂下头,接下来该作主的、该决断的、该选择的,全不关她的事了,她可以置身事外,再不需牵牵绊绊。
不知道经过多久,皇上才问出一句:“为什么?”他的声音如烙红的细铁,自她的肉、她的筋、她的骨一层层穿透,笔直刺入她的心底。
陆茵雅下意识抬起眼,望向以英明睿智着称的皇上,他的面色尚称平和,只不过一双黑眸却深如黑潭,教人无法窥探心意。
真像呵,坜熙也是这样不发一语,天生的威势就能逼出人们的心底话,瞬间,她恍若看见坜熙。
她微微一笑,不是因为已经置生死于度外,而是因为她已做出选择,最困难的一关已过,接下来的种种状况之于她,不过是轻而易举。
“因为嫉妒、因为恨。”皇上一怔,忍不住蹙起眉。
皇太后脸上有着惊疑不定,瑜妃脸色苍白如雪,眼底带着不可置信。
陆茵雅微微偏头望向皇后,端庄秀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角抿成一道线,略垂的双瞳,并末把眼光放在她身上,而壅熙双拳握得死紧,额上爆出一道青筋,很恼恨吧,千般设计、万般谋略,竟让她这枚天外飞来的棋子,坏了整个局。
原来,胜负只是弹指间的事情,一瞬眼,输赢换人,成败转换局面。
真真想不到是吧,一股遏抑不住的成就感自心底涌了出来,她感受到生命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畅快。
她望向皇帝,他还在等待她的答案,于是她柔声开口回话。
“皇上不知,自我和坜熙成亲以来,他从未正眼看待过我,他虽未曾明说,但我比谁都清楚,他想娶的并不是陆茵雅,而是陆茵雅的家世、陆茵雅的背景。”
“我是何等高傲的女子,自小,父母亲悉心教养栽培,不论知识学问、琴棋书画、歌技舞艺——他们的努力,绝不是要养出一个深闺怨妇。”
“但我确确实实成了不折不扣的怨妇,一个个无名、无背景,甚至连半个字都不认得的女子进了王府,她们粗俗鄙薄、她们目光狭隘,可这些女子竟得到坜熙的偏宠,这置我的骄傲于何地?”
“涂诗诗进府之后,我被迫搬出主屋,坜熙的态度让她确切明白,我不过是有名无实的王妃,不足为惧。于是她日日挑衅,妻妾间明争暗斗,我费尽心思依旧无法拉回坜熙的心,我输了,输得彻底,然我的自傲自尊却不容许自己低头。”
“直到坜熙略过正妃,决定带涂诗诗入宫庆贺皇上生辰,我再也忍无可忍,一怒之下,我喂了白虎‘雀舌’,买通宫人在皇上的椅垫中摆入‘猫眼’,我满腹妒恨,我要的是坜熙的百口莫辩。”
这话半真半假,半实半虚,知悉内情的或许会夸她一声好文采,编得出这样一番文章,不知道内情的,或许真能唬过。然而,堂上或坐或站的——全是知情人。
她承认,自己是个糟透了的戏子,没表情、没抑扬顿挫,连眼泪都舍不得掉个几滴,把一出戏演得这般不尽责。
可有什么关系,皇上要的不过是一个代罪羔羊,有人将罪顶了去,坜熙就能不被圈禁,能够继续完成他的丰功伟业,而皇上将不会损失一个好儿子,并争取足够时间对付韦氏家族,纵观全局,何乐不为。
“既要坜熙百口莫辩,怎么又说了出来?”皇帝沉声问。
“后悔了,我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又是宗人府、又是圈禁,没办法,女人家见识浅,看事不深。”她越演越随便了,几声揶揄后,才发觉自己竟然大胆至斯。
皇帝怔愣,惊讶神色自眼中一闪而过,他没想到有人敢用这等口气同自己说话。
陆茵雅才管不着,反正命都要不保了,哪里管得了他是皇天还是后土,是真龙天子还是平民百姓,十几年来受的教养在这刻尽皆抛却,她感受到从来没有过的惬意,原来呵——自寻死路也有这等好处。
皇上猛地起身,双手负在后背。“随朕过来。”她揉揉跪得发麻的双腿,一瘸一瘸地跟在皇上身后离去,她忘了向皇太后施礼,忘记在这种地方应该谨慎恭敬,也忘了满屋子的静默是自己造就出来的效果。
穿林过廊,她在皇帝的带领下进入寿永宫,一入正殿,汪公公就拚命对她使眼色,令她跪下,本想再豁出去一回合,但想想,算了——她安安分分跪地,安安分分等汪公公给皇上奉茶,安安分分静待皇上发话,安安分分地等待皇上平复心情,赐她一个好死。
“你们都出去,在庭下候着,若有妄言妄动者,杀无赦!”皇上突然开口,吓得众人面面相颅,没人敢违背皇上旨意,依序退了下去。
陆茵雅腑首低跪,直至一双金黄色为底、青龙为绣的靴子出现眼前,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当头罩下,她不自觉地缩了缩双肩,捏紧拳头。
“为什么?”皇上的声音轻轻地飘了下来,是和方才同样的一句,但这回,语调带上几分柔软。
她一顿,闭了闭眼睛,再抬眼,凝望皇上。
“因为我不想坜熙当那头代罪羔羊,所以,我抢着当了。”“你知道些什么?谁告诉你的?”“这等事,何必需要谁说。这段日子坜熙承受的无妄之灾,已经多到不需要再去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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