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坐到夜深之时,突然,染临霜听到身旁传来蔺寒衣的嗓音。
肩膀微微一僵,染临霜让脸上维持着那抹浅笑,然后微侧过头,轻轻对他摇了摇头,尽管她身上早已不适地令她几乎挺不住了。
可她,不能给他丢脸,特别是在这样的场合中!
或许她只是将军府中那摆着占地儿又无法移去的花瓶,但至少,她还能替他做到的,就是让这个花瓶赏心悦目些,让人们不再看轻那花瓶的主人。
正当染临霜极力抵挡着周身不适之时,突然,她的耳旁传来一个娇俏的嗓音——
“临霜啊!几年不见,你真是唉!完全不一样罗!”
慕小姐。
口唇轻轻掀动,染临霜缓缓将头转至声音的来源处,因为不知何时,慕白忻竟已来到她的身旁。
“我已经不是慕小姐了”轻轻在染临霜身旁坐下,慕白忻拍了拍她的手,带着一个感伤的笑容轻语道:“往后你叫我白忻吧!”
听到慕白忻的话后,染临霜点了点头,再望着她落落大方又自然地与自己交谈的娇俏模样,脸上虽依然挂着笑,但带笑的脸庞,已有些勉强了。
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在慕白忻与自己谈了许久,并终于起身告别时,染临霜也依礼站起了身,但站起身的她只觉得眼前的人影愈来愈模糊,而后,在眼前浮起一片黑雾之时,身子一软
恍恍惚惚中,染临霜隐隐听到一阵惊叫声,然后感觉着一双壮实的手紧紧搂住她的纤腰,而后,便再没了任何知觉。
“临霜,快醒醒!”
究竟昏厥了多久,染临霜不清楚,可当她在载浮载沉的梦魇中听到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终于幽幽由昏睡中转醒,并缓缓睁开眼来时,她望见的是坐在她床头的慕白忻。
“你可醒了,临霜,你不舒服为什么不早说呢?你把我们都给吓坏了!”
我们?
这屋里,还有别人在吗?
缓缓转眸望向屋内,染临霜望见了自己床前有着一名陌生的可人女子,而不远处,则有着与一名陌生男子相对而坐,却望也没望自己一眼的蔺寒衣。
慢慢闭上那瞬间涌出一股酸涩的眼眸,染临霜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因为她终究还是给他丢了人,惹他生了气,尽管努力了一夜,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夫人,你好,我是御医苑的女侍官月噙香,能否请你将这身衣裳先行换下?”
正当染临霜缓缓阖上双眸时,她的耳畔传来一个轻柔的嗓音。
换下衣裳?现在?
听到这话后,身心皆有些疲惫的染临霜倏地睁开眼,然后望着那名可人女子正轻手轻脚地打算将她扶坐起来。
蓦地一愣,染临霜立即迅速地摇着头,因为——
蔺寒衣与慕白忻还在这屋中!
“没事的,夫人,坐在将军身旁的是天字号房的柳御医,也是我的夫君,你不必介意他。”望着向来清淡雅然的染临霜竟有如此激动的反应,月噙香虽觉得有些古怪,但依然在她的耳畔低语安抚着。
尽管月噙香的语气是那般和善,尽管早明白首席御医的能耐,但染临霜却依然摇着头。
因为她有她的无奈、她的无助,而她,一点也不想在这世间她最不想被其知晓的两人眼中,暴露出她的无奈与无助。
“换下。”
可染临霜才又一摇头,就听到蔺寒衣那冷绝的嗓音由屋内一角传来。
缓缓抬眼望向蔺寒衣,染临霜望见了此刻他已与慕白忻两人并肩坐在屋角那头,脸上的神色是那样骇人。
不,不要!
不要这样对待她,在他与慕白忻共同存在的时刻。
“脱掉!”尽管早看到了染临霜那向来淡漠的眼底出现的那股怯怜怜的无声祈求,但蔺寒衣却完全无视地继续冷声说道:“立刻。”
望着蔺寒衣眼底闪动着的那不容抗拒的寒光,望着他的神情愈来愈是不耐与严厉,染临霜的心彻底抽痛了。
但她能做的,只有低垂下噙泪的双眸,然后用她那颤抖得不能再颤抖的小手,轻轻将上半身的衣裳褪至腰间
“哎呀!”
当染临霜的luo背一寸寸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时,屋内突然传来了一声惊惧的低呼声,而一听到那来自慕白忻的尖叫声,染临霜的心彻底碎成片片了——
因为她完全明白慕白忻为何如此惊骇。
所以她相信蔺寒衣一定也看到了,看到了过往总在黑暗与衣衫的保护下尚可隐藏,但如今却再也隐藏不住的,自己身后那片由颈项一直蔓延至腰际的深黑色恶心印记。
是的,蔺寒衣确实看到了。
看到了由染临霜那如雪白凝脂般的颈项突兀出现,并一直蔓延至她背、腰的大片深乌色诡异印记,以及那一颗颗冒出的红疹。
而在看到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眸倏地一沉。
“寒衣,你也真是的,女儿家谁会想被外人看到身上这样丑的印记?而你明知道竟还喂!我话还没说完哪!你上哪儿去?”
慕白忻娇柔的嗓音不断在屋内响起,但染临霜只是紧咬着下唇,什么也不想听见。
“临霜,没事的,我现在立刻说说他去。”
终于,脚步声一前一后的远去了,而直到此时,一颗隐忍了三年的热泪,终于缓缓由染临霜的眼眶中滑落。
伴随着那颗泪滴的,还有她几乎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