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弱还是坚强

    　　说起西游记里的人物形象，最招人喜爱的是孙悟空而不是唐僧，因为孙悟空胆大、眼亮、心智，且武功高超；而唐僧是一介懦夫，只知道念念阿弥陀佛，而无一点降妖除怪的真本事。有一首民谣里称“唐僧老猪”可以看出一种鄙视来。

    仔细读西游记，还真为作者对唐僧的胆小怕事的性格细致入微的描写拍案叫绝。粗略统计了一下，就发现书中有103次描写这种胆小软弱的地方。再分细统计，得以下数据。（因为是粗略观之，难免有漏，故用了“以上”字眼。）

    惊、心惊或大惊：28次以上；唬、唬得或吓得：19次以上；战兢兢或战战兢兢：17次以上；落泪：17次以上；惧悚、害怕或毛骨悚然：12次以上；吓下马：10次以上；失色、变色：9次以上；慌：7次以上；身子或脚酥麻、发软：5次以上；魂飞魄散：5次以上；坐不稳马、兜马不前：4次以上；下跪求大王饶命：4次以上；吓得口不能言：4次以上；打寒噤：2次以上。另外有些描写实在是精采，如下：

    “三藏坐在上面，好便似雷惊的孩子，雨淋的虾蟆，只是呆呆挣挣，翻白眼儿打仰。”

    “三藏闻言，大惊失色。一是马的足下不平，二是坐下雕鞍不稳，扑的跌下马来，挣挫不动，睡在草里哼哩。”

    “三藏（对行者）道：你若救得我命，情愿与你做徒子徒孙也。”（害怕得失了身份！）

    综合观之，唐僧的胆小，只怕可收入“吉尼斯大全”了。那么是不是在书中，唐僧就成了一个小丑，其刻画是为了衬托孙悟空的机智勇敢呢？

    再细读西游记，发现完全不是这样的。胆小的唐僧，却有着许多优秀的品质：

    一是信真。他心怀大志，一心向佛，捐躯努力，誓取真经，完全不同于投机取巧的，用加入某党某派以谋取种种眼前利益的市井之徒，他自知前途“渺渺茫茫，吉凶难定”却“发了弘誓大愿，不取真经，永堕沉沦地狱”在取经途中，逢庙烧香，遇佛拜佛，遇塔扫塔，也完全是一片真心，全然不是“临时抱佛脚”之行。

    二是志坚。一路西行十万八千里，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虽然心中常担惊受怕、每每流泪，可是从没想过回头、放弃取经，更没想过在某一处享受富贵而停滞不前，而是遇难时唯一想的是误了取经，每每大难解决后唯恐误了行程。当然这八十一难还是虚指，其实际何止八十一难，历尽千辛万苦，最后终成正果，这是西游记这部小说的一个重要主旨。

    三是色邪不侵。三藏不忘本，四圣试禅心中，唐僧对于美色和富贵是“如痴如蠢，默默无言”、“呆呆挣挣”法性西来逢女国，心猿定计脱烟花中，女梁国王以一国之富和自己的玉体与他，唐僧不为所动“低头不语”、“越加痴哑”色邪淫戏唐三藏，性正修持不坏身中，蝎子精女怪欲与他耍风月，百般引诱，但唐僧还是“如痴如哑”“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一生只爱参禅，半步不离佛地”姹女求阳，元神护道中，金鼻白毛老鼠精化为女色“端端正正美人姿，月里嫦娥还喜恰”欲与唐僧“欢娱同枕”可唐僧是“一向西来，那个时辰动荤？那一日有甚歪意？”妖精“千般娇态，万种风情”唐僧却“一腔子烦恼”四僧宴乐御花园，一怪空怀情欲喜中，玉兔精变的公主抛下绣球，打中唐僧，公主亦是“妖娆娇媚，赛毛嫱、欺楚妹。倾国倾城，比花比玉”可是唐僧是“身居锦绣心无爱，足步琼瑶意不迷”如此种种，守身如玉，全心向佛，世间少有。

    四是心善。信守着“出家人扫地恐伤蝼蚁，爱惜飞蛾纱罩灯”多次责怪悟空行凶。宁可失去保护，也不愿看着徒儿伤人性命。在这一点上，有人可要大做文章了，因为一些妖怪利用唐僧的心善，加害唐僧，使得“火眼金睛”识得妖精的孙悟空，真心护主打杀妖精反被师傅责怪甚至驱逐，教孙悟空放不开手脚除妖，使唐僧自己几次险遭毒手。因此有人认为唐僧愚蠢、迂腐、可恶，他被妖精捉去活该。可是反进来想，要真是孙悟空妖性大发，伤害无辜呢？唐僧不作管教，又会如何？毕竟唐僧“肉眼凡胎”识不得妖魔鬼怪，因此就只得谨慎行事，以防被自称“火眼金睛”之类神所骗，况且孙悟空那样的身世和恶性，叫师傅一下子能放得心吗，加之猪八戒在一旁唆嘴，一时真假不辨，但其心向善，因此宁可错怪悟空，不可错杀好人就不是什么愚和迂了。反之，对于孙悟空这样的徒弟，若真不加严管，用悟空自己的话说“仍如五百年前在花果山称王时节，也不知打死多少人”对于自己的恶行不以为然，谈何改正。后来，在被唐僧逐回花果山时，不是一口气打杀了上千余猎户，读到那处，你难道还认为唐僧对孙悟空的“严加管教”是多余的吗？不加管教，孙悟空自己也变成妖王魔头，谈何用“火眼金睛”识妖而除妖。还是唐僧自己的解释好：不行善，还取什么经？用现在的话说，权力一旦失去监督便会孳生腐败，社会一旦失去教化便会孳生罪恶。

    综上所述，唐僧是一个人，是一个平凡的人，弱小、胆怯、除不了妖、对现实社会过多无奈，身单力薄，无力回天；唐僧又是一个不平凡的人，志坚、心善、色邪不侵，受尽磨难，终成正果。二者是统一的，因为唐僧是人，而不是神不是佛不是魔，只是现实的人。故此，我们说唐僧是软弱的，但唐僧更是坚强的。

    因此，西游记中的第一号主人公仍是唐僧，是他也只有他能带领“取经团”完成如此重大的使命，也告诉我们不要自卑于自己的性格弱点，也不要被重重的困难吓倒，只有不懈的努力，奋斗不息，最终一定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曾作于2004年7月23日，修改于2008年6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