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烟

    　　小年一过，年味就更浓了。快到中午了，外面，北风肆虐，雪花狂舞，街上没几个行人，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快餐店靠窗的椅子上，目睹着大自然神奇的魔力。

    对面的办公楼终于有人走了出来，瑟缩着身体顶着风雪推开了快餐店的门。

    来者是这的熟客老张。说是老张，其实也不老，还不到40岁，就是有些秃顶，面黄肌瘦，眼睛不大，眼神活动得倒挺快，上一秒还呆若木鸡，下一刻便如鹰般锐利，再下一刻又缥缈得极陶醉的样子。

    一双手只剩下皮包骨了，佝偻着身体，如幽灵般飘了进来，周围还有瓣瓣雪花相伴。

    连身上的雪花也不抖落，在我对面的椅子上一坐，无精打采的样子。瞬间，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我差点呕出来。

    这倒奇了怪了，他可从不坐在这宽敞的外间，隔壁单间那是老张的第二个家啊，单间的四壁和老张的肤色差不多，暗黄。

    我惊奇地看着既陌生又熟悉的老张，老张则抬起头来木木地来一句：“大碗热汤冷面。”说完便又低下了头。

    坐在吧台里面正在数钱的老板这时也抬起头来呆望一眼老张，仿佛在看天外来客。今天的老张不仅坐在了外间，而且精神萎靡，像霜打的茄子，若不是他开口说话，简直就是一具僵尸。

    陆陆续续从对面的办公楼里走出上班一族，顶着风雪推开了快餐店的门，一股股寒气趁机逍遥入住，我开始一个寒噤接着一个寒噤地打，而老张依然僵尸般地挺坐着，一点反应也没有。

    后进来的人一边咒骂着这鬼天气，一边又说笑着。有几个面黄牙黄的人习惯性地往隔壁的单间里走，开门的时候又惊讶地看一眼坐在外间的老张，然后调笑地叫一声老张：“哈，老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坐错位置了吧。”

    老张还是没反应，一直到我把热腾腾的冷面放在他眼前，他才慢慢地抬起头来，眼睛如死鱼般地盯着我，然后又突然用他那枯树枝般的黄手抓住我的手，急急地问我：“小伙子，你吸烟不？”

    我惶惶地摇摇头，心里却想，靠，谁他妈的吸那鬼东东，我还没笨到谋杀自己。

    老张见我摇头，眼睛稍微有了点人气，也放松了手劲，喃喃自语道：“不抽好啊，不抽好啊，不抽就离”

    这老张，今天怎么感觉有点恐怖啊，他身上那股难闻的味道实在让人无法忍受，抽离了手，我赶紧从老张身边跑开，他后面说什么话，我也没听见，管他呢。

    隔壁单间里，正烟雾迷蒙，外间吧台后的老板，正得意非凡。两个世界，两种人，老板的布置实在是精典。

    第二天，雪停了，天气晴好，老张却没来。

    快餐店的外间坐着对面办公室里的淑女和先生们，一个个白白净净，文质彬彬，边吃饭边聊天。

    “嗨，你们听说没？老张昨晚住院了！”

    “早就听说了，只是他一直没去医院，听说是肺癌。”

    “他才多大啊，怎么得这病呢。”

    “睢他那样子，是不是抽烟抽的啊。”

    “不是吧，老张好像从来都不吸烟。”

    “那他怎么总在隔壁吃饭啊。”

    “听说他有个癖好，就是对那烟味情有独衷，但自己却从来不吸。”

    “对，我也知道，咱楼内不是有个吸烟室吗，我常看到老张坐在那，有时还在那工作，但就是没看见他吸烟。”

    “有一次，我在火车站看见老张也是在吸烟室里，像个佛似的，也没见他吸烟，感情老张好二手烟啊。”

    “唉，这人啊，好什么的都有。”

    大家正说着话时，店里又进来一人，正是老张的同事，大家又向他打探消息，才知道，老张前些日子到医院检查，结果是肺癌晚期，他也不住院，硬挺着上班，昨晚晕倒在家中，家人才把他送进医院，今天早上就死了。

    满座唏嘘，感慨一番，又不约而同地瞄了瞄烟雾迷蒙的单间，透过那宽大的暗黄的玻璃窗，一桌人正云里雾里吐着生命的花环，那花环，正一点一点地扩散，变大，仿佛一个个花圈，飘向老张常坐的那把椅子。

    窗外，阳光照在雪上，刺眼的白，对面的商店，里里外外挂着红红的福字，年味，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