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商的女人

    这年的冬天，楼顶上的水箱破了，女人呼唤自己的宝贝儿子修理。

    儿子文绉绉的，戴着眼镜。水箱不好修，水在里面冻成了冰疙瘩，就是这冰撑破了原本好好的水箱。

    儿子提着暖壶往冰块上浇水，冰块不见得领情，仍然顽固不化。女人心里着急，这午饭还得做。

    熊熊的火焰，炙烤着水箱。儿子的黑手，擦在了嘴唇上一条黑胡子。

    望着儿子，女人想起了他死去的丈夫。

    丈夫生前就是有这么个特征，浓眉大眼，很是让女人心神动荡。

    那年，丈夫当了官。当了官的丈夫于是喜欢娱乐，尤其是喜欢到一条龙服务的某个大酒店，那是他们单位投资建设的。

    女人开始劝告他的时候，他假装答应，时隔不久，又悄悄地溜去了。

    有天早早归家的丈夫他的脸很温暖，很灿烂，很温柔。女人以为丈夫回心转意了，她知道丈夫在外面有了一个小他两轮的女人。

    丈夫陪着女人把饭缓缓慢慢地吃罢，从衣服口袋中抽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女人含着泪，最终在上面用颤抖的手签了字。当女人的手和红色的印泥接触的时候，她的心仿佛流动着这个颜色。她的食指死命地摁在了上面，惊飞了院落内果树上的几只麻雀，恐怖了那只一向不叫的看门狗！

    那几只母鸡慌不择路，丈夫踏着轻盈的步子出去了。从那一天开始，这个孤独的院子就属于女人一个人了。儿子上大学，还没回来，整个院子仿佛一座没有生气的寺庙深处。

    落叶在地上随着秋风翻滚着，杂乱了女人的情绪。

    大约三年的时间，女人就这样在院子里默默地端坐着，如同屋顶那几只无聊的鸽子。

    敲门声总会在相同的时间响起。他来了。

    他是女人的初恋情人。那个时候，他家的成份不好，家里头逼着自己嫁给了那个所谓贫农的丈夫。

    她靠在了那个宽大有力的肩膀上，隔着衣服，女人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你和我结婚吧！”男人坚定地说。

    “你的那一位得了癌症，我不愿意在她的苦痛上加一把刀！”女人坚定地回答。

    “那我以后多来照顾你的生活，还有你的儿子马上毕业了”男人说着，眼中流露着同情的目光。

    “我知道，孩子马上面临着结婚，需要花很多钱。你的家庭也不富裕，不要老来赞助我，有空多照顾一下你那个病危的老婆吧！”女人温柔地说着。

    一对喜鹊儿在低矮的苹果树上喳喳地叫着，女人告诉男人自己要经商。

    经商的女人能吃苦，每当拉了货物坐下来歇息的时候，她会情不自禁地想到丈夫，那个曾经一度温存自己的丈夫。有了钱就变坏？当了官就忘乎所以？难道这就是中国封建社会千百年来遗传下来的毛病？

    坐上了回家的火车，望着窗外，纷纷倒退着的景物，女人像放电影似的回忆着丈夫和自己相伴走过的历程。

    丈夫家里穷，女人节衣缩食，经常从娘家给家里要些贴补。娘家很愿意帮助这个独生女儿。

    丈夫那个时候能吃苦耐劳，多么得上进！

    唉！叹口气，女人到了家门口。

    掏钥匙的时候，女人的食指突然失去了作用。就是那个摁红印的手指，软软地耷拉着。她回忆起来，她的手指提着超负荷的货物到了车站，这只长时间处于重荷的手指废了。女人哭了，泪水开了闸，仿佛伤心的往事。

    回到家，把重重的货物拖进来，女人虚脱地倒在了双人沙发上。

    电话铃响了无数次。女人疲惫地走到了话机旁边。话筒内传来了一位妙龄女子的南方口音，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离婚的丈夫死于心肌梗塞！

    女人望着越来越暗下来的屋子，没有把灯打亮了。

    女人黑黑地坐着，一下子就坐了一夜。

    天亮了，女人出去买了些纸钱。回到家里之后，给儿子打了个电话，要求儿子回来给死去的爹送行。

    女人在很久的日子里一直从事着商业，她一生孤独地生活着。后来儿子结了婚，有了孙子，就不做商业了，看着孙子，一家四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女人每天清晨早早地起床收拾着那个院子，闲暇之余她总会望着那一抹斜射进天井的阳光，舒心地呼唤着孙儿的名字。狗儿撒欢，鸽子也扑楞楞地飞了回来，院落随着阳光热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