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粗口来表达他对康昆仑琵琶绝艺的赞叹。
在下面的琵琶声声带来的庸懒安适中,崔破轻轻举盏呷过一口后,抬眼向下张望。
此时的高台上又全然变换了另一番模样,左方处的康昆仑也是随意趺坐休憩,看来适才的那一番急奏也让他消耗心力不小,身前的琵琶并那三个少年都已消失不见。高台中央处自有一个面覆轻纱、只露出额间一点殷红菱形花子的女子正曼妙起舞,她头戴一顶绣花卷边虚帽,帽上施以珍珠,缀以金铃,每一舞动间必有清脆的铃音脆脆击响,更添三分趣味。身着垂有银蔓花钿之轻薄紫罗衫的她正应和着曹善才手中琵琶的节奏翩翩起舞,其身姿真个是婉转绰约、轻盈飘逸。
端坐在高台右侧的曹善才面带和煦的笑意,肆意谴动手中的丝弦。一股股闲散安适的音符便自其间汩汩流出,虽没有巨瀑险滩间声势逼人的飞花溅浪,但胜在瞒人夜雨、润物无声。
这一首《清平调》自第一声和音奏出后便再无半丝停滞,曲调流出琵琶后一路滑过高台,滑过人头攒动的天门街,凡乐声所达之处,辽远苍茫的戈壁荒滩缓缓的将风沙褪尽,沼泽掩平。一株株碧绿的草儿自地上带着无尽的生机慢慢钻出;一块块沼泽中涌出清清的泉水,复又串联成一条纯净明澈的溪流汤汤流动;一棵棵野树,花开正闹的点缀其中,吸引得无数的鸟儿前来婉转低唱。适才还在两军阵前心旌摇动的听者们此时却走进了这绿草如茵、花盛似锦的碧毡草原,尽情的欢呼雀跃、游冶身心。
“来复来兮飞燕,去复去兮惊鸿”,高台上脚踏锦靴、纤腰窄袖的舞娘此时身姿愈发曼妙舒缓,在“叮叮”的脆响声中直将这一曲“拓枝舞”挥洒的淋漓尽致,观者如痴。
也不知游冶了多久,正在众人乏意渐生,归思之心渐起时。一串轻拢慢捻的的花音跳动而来,而此时台上的舞娘也是展臂旋动,使身上那一袭紫罗轻衫盛开成一朵最为鲜艳夺目的名花,随着她应着花音的越旋越快,面上的轻纱吃不得疾风劲吹,飘飘而去,印着日光,这一抹轻纱恍若透明,宛然便是一个最为瑰丽清婉的迷梦。
正在舞娘愈旋愈快,众人欲一睹其芳容而不可得之时,忽听“咚”的一声挑音,舞动的身影应节折倒在地,其人虽是拜服于地,但绝色清丽之桃花玉面上的那一对剪水双眸犹自秋波送盼、摄人已极。
至此,曹善才这一曲《清平调》已是曲成收拍,只是天门街上依然是静寂无声,直到适才演奏的两方都已重回轩车,得得欲去之时,整个长街上的如山观者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轰然叫妙不绝。
“真国手也,好个康昆仑!好个崔善才!”也是沉吟良久之后,崔破看着那两辆渐行渐远的轩车,长叹说道。
“一曲琵琶直将数万人的心智尽摄其中,如此神乎其技,真个是天上应有,人间绝无了。‘一听善才弹柔媚,人生不合出京城’斯人诚不我欺也!”孟郊一边犹自以手扣几循节而击,一边啧啧赞颂道。
“公子,这不是斗声乐之会吗?怎么没个结果那两人就走了?”接话的照例是快嘴的石榴。
她这番话却引来崔破等人相视一笑,便是半日来不发一声的李伯元也忍不住自嘴角牵出一抹笑意。技艺达到康、曹二人这等境界时,只听对方微一弄弦,高下之分已是心中立判,那里又需要吵吵然宣之于口,至于听者如何品评,于他们来说反倒是少以为意了。
只是这一番道理又如何对石榴解释的清楚?是以崔破并不直言回复,反是微微一笑向石榴问道:“那依你之意,这二人中又当是谁获胜?”
“当然是曹善才了”一言即出,石榴似乎也觉不满,想了片刻后又续言说道:“听着他的曲子,我就象又回到了定州漫水河边一般,实在是舒服的很,再说那位姐姐的舞跳得可有多漂亮啊!还有她那身衣衫,简直就象仙女们所穿的一样!”说道最后,她的眼中已是开始闪动着一颗颗亮亮的小星星,只有说不尽的艳羡之色。
“才不是呢!还是康昆仑更厉害一些,那曹善才的曲子好听是好听,只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劲道,那里有第一首曲子那般……恩!对了……是摄魂夺魄。再说,那舞跳的好看嘛!我倒是不觉得,要说衣衫,比得过老康那一身嘛,人家那才是真气派!”这番却是涤诗不忿心中刚刚树立的偶像被人贬低,壮着胆子向石榴反驳道。
石榴见素日在自己面前谄媚讨好的涤诗今天竟然敢如此挑衅,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怒睁杏目道:“好你个小猴子,看姐姐今天不饶你!”一句话说完,已是作势欲扑。
眼见二人就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上演一场“猫捉老鼠”的好戏,一声轻微的娇咳传来,顿时两人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再也不敢稍动,石榴更是转身对着菁若作出一副委屈已极的模样道:“夫人您看,涤诗简直被少爷宠的没边了,老是欺负我,您可要为我做主才是!”
她这一番做派又是惹得众人哈哈一笑,崔破扶几起身道:“国手已去,我等还在这里恋栈个什么,大家这就打道回府吧!”说完,自转身往金云卿及罗仪处辞行。
随着拥挤的人群直出了殖业坊转向朱雀大街后,众人才觉一阵松爽,又是感叹了一番今日真个不虚此行后,崔破方才有意无意之间向身侧马上的冯楠问道:“却不知冯少兄尊父名讳如何,家中又是以何业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