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找不出它着手处来。象是碉堡,比碉堡大到几倍。用碉堡来形容,象是象了,但有许多人连碉堡就不曾见过。我再说个比拟,它象一个旧式泥蜡台。它是四方,到顶上渐小渐锐的一种类乎大泥蜡烛台的怪物。伟大处,使到它身边的人,比小孩子站在象身边还要觉得渺校第一面时给我一个傻想头,就是揣想它不是人所做成的东西。炉顶出烟,有时成了红色。
另一端,有用铁条木板做成如在天空悬着似的长桥,桥的一端搭在炉顶,时时刻刻可以见到一个人推了一个东西从彼端坡上到炉顶去,起初却不知道这是推矿石同燃料。矿石是先用煤夹层砌好,到一个露天坑里炼好成了深灰色的,至于升火燃料是用煤还是用柴,那就不知道了。
有一次,因为同了一个副官去看,我们就上了坡过了那长桥,直到炉顶。在下面看来,尖的炉顶,至多是有四张方桌大吧。谁知到了上面,太出人意料了。这顶上至少比普通戏台大,且四围有极大的栏杆。出火的那个口子,也还比床为大。顶上满铺得是大方砖,干净平整,正同人家极好的天井一样;站到上面,看下头的一切人,比从下面看上头更小了。附在炉旁放风箱的屋子,非常之小,正同两张骨牌凳,又象一个方木鸡笼。槐化的全市也看得极其清楚,各家的瓦楞都能分明认得出来。副官说是能夜间来此看月亮,那好极了,可是我们始终都不曾能于夜间来此一次。
到了铁炉边,我还有一个愿望,就是有人许可我在炉顶看来象鸡笼一样那个风箱屋子住两天。我相信只要有人准,我当时是极其愿意的。许多同事也都说这屋子有趣。屋是方形,用大木柱如铁路上路轨枕木那么整齐好看的硬木砌成。顶上盖得是铁板子,四围又用铁条子箍着,屋子靠到炉旁,象是炉子的脚趾。屋子中,一个占了屋子一半的方形大木风箱立在屋角。风箱的身正同屋子一样,较小一点的木柱,在发光的铁箍下束得极紧,前面一个大圆木把手,包了铁皮。铁皮为扯风箱的手摩得闪光。六个拉风箱的人赤了膊子,站在风箱前头,双手扶住风箱的把手,一个司令“嘘”的一声哨子,六个人就齐向前一扑;再“嘘”的一声,又是一退,不到半点钟,六个人的汗榨出得已象个样子了,于是就另外来了六个人换班,依然是一嘘一嘘,把风送到炉里去。这哨子你远一点听着,是一只山麻雀在叫,稍近一点,又变成油蛐蛐了。风箱屋子后面,堆了数不清的毛铁,大约还得运到另一个地方去炼一道,运铁的是牛的背与人的背,牛也很多,人也很多。
一
"zise" >zise
"zise" >zise紫色梦
个人,用一根丈多长的铁签子,把炉脚一个小小铁门拨开,水银般东西流出来,流到就地挖成的浅浅小坑中,过了些时,铁就由紫色转成普通毛铁的颜色了。在泻铁处还可以看到比烟火还热闹的白火花,若是夜间,那是当更其有趣的。
槐化还有一个特色,就是落雨。雨之类,象爱哭的女人的眼泪样,长年永是那么落,不断的落,却不见完。尤其是秋天同春末,使脾气极好的人,也常常因这种不合理的雨水落得发愁,生出骂一句娘的心情来了。终日靡靡微微,不成点也不成丝,在很小的风的追逐下,一个市镇,全给埋葬在这种雾霾中。大街上,就是说较宽点那一条街上,只见泥泥泞泞,黑色的污秽,满满的匀匀的布了一街。在街上,横流四溢的,是那些豆腐铺中从豆腐缸里倒出来的臭水——水中有夹了些白的泡沫的,则流到街上时还发酵似的沸沸响着。杂货铺柜台子下,可以见到些湿透了毛羽,悲缩可怜,又象比平时小了许多,垂着尾巴的鸡公。鸭子在街中嘻嘻哈哈乐着,变了平日的颜色,拖泥带水,把一个扁嘴壳插到街石跷起的罅隙中,去脏水里寻找红虫曲蟮一类食物,这是界于我喜憎之间的,所以不多说了。
一九二六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