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歌

    在镇江金山寺，看一群超凡脱俗的和尚在为亡灵超度，那阵阵低吟浅诵声，竟在燠热的夕阳里，一寸寸地吞噬了我的凡心，不禁想问：生命何在？

    我不大信命，也不大相信万能的佛主就那么能救人于苦海之中。我只作为一个疲惫的凡人，坐在金山寺大门的门槛上，抱着腿，让心在焦躁的夏日里慢慢地平静下来，在如此盛名的金山寺中，我是一个彻底的“槛外人”就这样，我想细细聆听和尚们为亡灵送行时，是否祝他或她一路平安，想另一个世界或许并非如常人想象的那么阴森恐怖。但丁笔下的死魂灵在地狱飘荡时，总是痛苦地呻吟着，那或许是它们在吟唱生命获得了自由？天堂与地狱既然都是灵魂的归宿，又何必在乎肉体过了奈何桥，去饱受种种煎熬呢？另一个世界的生活大凡也如提香的油画天上的爱和人间的爱所展示的那般美妙吧？

    生命何在？面对生活，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生活目标与准则，无论如意抑或不如意，我们都免不了会生出七情六欲，经过生命的雨季，晴朗的天空便湛蓝深邃得让阴郁的心情豁然开朗，这时总想热烈地告诉所有的人：生活着是美丽的。凡人大多如此吧，或喜或悲或愁或忧，他的心总是系于尘世的每一件琐事。我的俗眼望着从我身边走过的一位青年和尚，他的相貌可以用俗人用的“英俊”二字来概括。他平静的面庞毫无表情，双眼平静得近乎木然。看着他，我不知该怎么样评说生命的含义。我想起了“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的梵语。我在想，是什么足以让他远离尘嚣而遁入空门呢？浮躁的红男绿女在祈祷生命的美好时，脸上写满的也是虔诚，生命于他们想必不是在佛主那里求得永生吧？

    我常做梦，做一些凡夫俗子的美梦噩梦平凡梦。无论什么梦，梦境常纠缠得如达利的抽象画。我想，这就是我对生活有了太多的奢望或恐惧，我常希望我也能潜心修炼，心如止水，然而，一件小事却会陡然扰乱我自以为古井不波的心境，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静。六根未净，一定指的就是我这样的人。

    晚霞孤鹜，落日熔金。金山寺镀上了一层厚厚的暮色，庙宇的飞檐翘角无不显示着庄严肃穆的气度。和尚们全被笼罩在庙宇的阴影中，在木鱼的敲击声里，他们把亡灵送上不归路。我不知道他们长长地在吟诵什么经曲，只有那孤独的木鱼声敲击得人心发紧发痛，那如泣如诉的吟诵，低回地为亡灵歌唱生命的结束曲。在肉体和灵魂分离的那一霎时，飘然而上的当然是灵魂，而肉体在承受了生活的所有苦难后，最终还是不能永存尘世，这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豁达，还是灵魂抛弃了肉体？在整齐划一的亡魂超度吟诵声中，谁在解答这个费解的问题？听着听着，我感悟到人生或许应该如此：遇事不乱，遇险不惊，临危不惧，临死坦然。唯其如此，生命方能在无欲无念中厚实、坚强。想及此，我眼中陡地盈满了泪水。

    人生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