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任由她轻挽,眼角余光却发现门外有双不悦,甚至悲伤的眸正注视着自己,教他猛地将颜芩推开,那动作之快,俨然视她为什么毒蛇猛兽,彷佛她只要多停留一刻,便会觉得自己万劫不复。
心底有种说不清的罪恶感,好似颜芩的存在,代表着他辜负了谁。
被推开的颜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懂他对自己的态度转变为何如此之大。
“出去,我累了。”他沈声道。
对他而言,颜芩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已是随手可以丢弃的棋子。
“表哥”她泫然欲泣,哑声低唤着。
“出去!”这一回不留半点情面,那低斥的嗓音显现他的耐性告罄。
颜芩闻言,恼羞地扭头离去。
卫凡头痛地托着额,感觉门外那道视线灼热如阳,愈来愈烈,强烈得教他抬起眼,就见她已来到面前。
对视的瞬间,他竟生出愧疚之心。
然,葫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半晌,而后听到卫玲珑催促着御门——
“舅舅,带我去拿药,我要帮葫芦上药,葫芦的膝盖受伤了。”卫玲珑抓着御门,不住地对他使眼色。
那眼色再清楚不过,御门一看就知道这小丫头有意撮合两人,于是十分配合,一把将她抱起往外跑。
书房内,只余两人无言对视,直到卫凡淡声启口“谁允你这般放肆地看着我的?”
“那又是谁允你的眼睛老是跟着我跑?”不用人证物证,她心底可是一清二楚的,不容他狡辩。
“自作多情。”他出声讥笑。
“真要赖上我,好歹也去修整门面再打算。”
葫芦闻言微瞇起眼。
“混蛋!”要她修整门面?也不想想她这张脸会变成这样到底是谁造成的?!
“你说什么?”他脸色一沈。
她抿了抿嘴。
“我说颜芩是个混蛋。”说她总可以了吧。
“关她什么事?”分明是在指桑骂槐。
“因为她她在你生辰那日,和一个陌生男子在北院交谈。”她进书房,只是为了说这件事,绝对不是因为颜芩挽着他!原本是忘了,但是看到颜芩,又教她想了起来。
“那又如何?”卫凡不以为意地靠上椅背。
“你不觉得太古怪?”
“古怪的是,那时候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北院附近?”
“我”她不禁语塞。这人到底是怎么着?她好心提醒他,他倒是她她当贼了?若说那时分她出现在北院太古怪,颜芩不也是?为何只论她而不管颜芩?
“说不出来了?”懒懒睨她一眼,并不急于得知她的答案,反倒是起身抓起雪米糕品尝,然这一入口,虽说味道不差,但这滋味压根不像葫芦所制的雪米糕。
“我不管你了!”葫芦气呼呼地转头就走,走起路来一拐一拐,可以想见刚刚那一摔,摔得真是不轻。
然,就在她前脚踏离,侧廊上随即响起另一道细微的脚步声离去。
他想,颜芩已经听完想听的,他的应对,应该可以抹去她内心的惊惧,不至于对这丫鬟婆子下毒手才是
啧,他何必管这个丫鬟婆子安危?
可是面对她时,他的身体总是动得比大脑还快,在未细想的状况他已经选择出声保护她。
而这雪米糕垂眼看着只咬了一口的雪米糕,再没有吃的心情。
如果这丫鬟婆子是在喜善堂学的手艺,那雪米糕的气味为何反倒和喜善堂的全然不底个环节出了岔子?
在他眼里,丫鬟婆子葫芦,愈来愈像个谜了,一个愈解愈纠缠的结。
“这是在做什么?”卫凡瞪着挪到他面前的炙烧香鱼。
这丫鬟婆子愈来愈放肆了,神情眸色愈来愈生动,含嗔娇笑,佯怒藏着淘气,回眸笑得眉眼俱柔,犹如春风拂面,她的万种风情老是在他面前闪动。
只见葫芦朝那般鱼努了努嘴,琉璃眼朝他勾了下。
卫凡好气又好笑地扬起眉。
那眼神是在央求他,甚至是威胁他替她剔鱼刺不成?
这丫鬟婆子倒底是上哪吃了熊心豹子胆?容她陪着玲珑同桌用膳,已是主子的慈悲,没要她服侍便罢,竟还胆敢要他剔鱼刺?
“玲珑,多吃点。”他甘脆把鱼挪到女儿面前,葫芦没好气地横睨他一眼。
卫玲珑好笑地再把鱼挪回到葫芦的面前。
“爹爹,葫芦喜欢吃鱼,可是不会去鱼刺,每回吃鱼总是把鱼肉搅得糊糊的。”
“我会!”葫芦二话不说地表示。
卫凡托腮横睨,就见葫芦拿起筷子,决定自力救济,再也不冀望这没心没肺的男人。然,她每下筷,那鱼肉总是沾着刺,为了挑刺,那鱼肉一拨再拨,终于变成了鱼泥
“我喜欢吃鱼泥!”她坚持道。
反正都是鱼肉嘛,就算夹起一块,含进嘴里还不是嚼成了鱼泥?
那理直气壮的说词,教卫凡的心重重一跳,怀疑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近来他的病症愈来愈严重了,老是觉得她和葫芦相似极了可怎么可能?
他想要避开她,免得自己那失控的想法一再困扰自己,然而愈是要避开,心愈是与身体背道而驰——
“爹爹,你怎么来了?!”卫玲珑万分惊喜地喊着。
卫凡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地来到女儿的寝房,而他的眼竟是锁着倚在床柱入睡的丫鬟婆子身上。
今天她把发盘起,落出她雪嫩的颈项,就连唇角都微微上扬着,有时光是看着她入睡的模样,就觉得是种享受。光是这般看着,好似就会被她的笑意给感染。
“爹爹,你怎么一直看着葫芦?”
女儿的提醒教他猛地抽回视线,再抬腿往葫芦的脚一勾,让她的身形一偏,眼睁睁看着她惊醒,紧抓着床柱,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睡眼惺忪样。
“发发发生什么事了?”她惊吓地看着四周。
“你好大的胆子,小姐还没哄睡,你倒睡得香甜,要不要甘脆躺上床算了?”
卫凡皮笑肉不笑地嘲笑道。
葫芦这下总算清醒几分,吶吶道:“我没有睡,只是闭上眼而已。”只是眼睛闭久了,就会不小心入睡。
“你有这好本事,恐怕下回就算张着眼也能入睡。”哼了声,随即举步离开。
离开时,就连自个儿都不懂,明明在外辛苦得紧,甚至还有帐还未看完,为何他的双脚会硬是违背意志地朝这儿走来。
“什么跟什么。”葫芦咕哝着。
臭小爷,除了会欺负她还会干嘛。
心里腹诽着,怀里突地被一团软绵之物撞上,教她险些撞上床柱。才刚抓稳那软绵之物,便听卫玲珑喜笑道:“葫芦,多亏有你,否则爹爹很少很少会在这时分来看我的。”
“嘎?”现在什么时分了?她看向外头,猜想应该很晚了,因为她很困了。
做爹的进房看女儿,看她有无踢被,顺手整被,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爹爹向来不会在这时分看我,尤其是四月。”
“为什么?”
“不知道。”卫玲珑耸了耸肩,撒娇地偎进她怀里。
“可是我发现,有葫芦在,爹爹就比较会在意我呢!”
“是这样吗?”为何这说法听起来有些古怪?
彷佛他对玲珑没搁在心上,可是有时同桌用膳,又可以发觉他对玲珑痛爱有加,就连鱼刺都帮玲珑剔得一乾二净,却不帮她。
是说他刚刚到底是来干嘛的?
后来,葫芦自行判断,或许是他气她这几日没给他送糕饼,所以才故意上门恶整她。于是,哄着玲珑入睡之后,她自动自发地捧着刚出炉的松子糕到书房。
卫凡凉凉看她一眼,没开口。
“松子糕和菊茶。”她学他淡漠,放下糕饼和荼就准备走人。
“我吃不了那么多。”
他那把沉嗓在她身后响起,教她顿了下,回头睨他。
“需要我帮忙?”
那问话教卫凡好气又好笑。
“那真是麻烦你了。”
“你是主子嘛,奴婢又能说什么?”说完还不忘呵呵虚应笑两声。
哼,特地为他蒸的松子糕,居然还敢嫌弃说吃不了那么多要是以往,不管她塞多少,他都吃多少,甚至巴望着她天天上厨房呢。
倒是他近来很古怪,打生辰过后,就没开口要她天天送糕饼。
“架子好大的奴。”他撤着唇,动手掰着糕饼,送进嘴里,米糕几乎是入口即化。只剩松子还在舌尖弹跳着,轻嚼着,尝到松子特有的清香,配着菊茶,在口中揉合成一股难以形容的清爽滋味。
太怪异他真的无法形容这是什么感觉。
昨日外出时,特地到喜善堂,买了数种葫芦的拿手糕饼,但是却没有一款葫芦特有的滋味。
由此可证明,她并非是从喜善堂学来的手艺,既是如此,她又是上哪觉来和葫芦这般相似的手艺?
“好说。”她有些小骄傲地扬起小脸。
小爷宠出的刁蛮仙鬟就是她呀,是他允许的,也唯有在他面前才撒发。
卫凡睨她一眼,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是上哪学这手艺的?”
“自学。”喔,知道要问了?看来小爷已经开始正视她了,对不。
“如何自学?”
“身适有个嘴馋的家伙缠着我学,我只好绞尽脑汁地学了。”得要配合他的喜好,还得要口味特别,得要清爽松软,又要酥脆甜腻,简直就是在刁难她。
卫凡蓦地抬眼,看着她勾唇笑得嗔羞又得意,那神情那笑靥,那好看的唇扬起的弧度,简直可能吗?可能吗?葫芦回来了?若真的是她回来,为何不说?所以她只是个和葫芦极为相似的女子?
正要再启口,御门突地大剌剌地走进门,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爷,吞云城矿官寄了一封”他边说边抬眼,却见主子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给活活掐死似的,嗯他来的不是时候吗?
下意识地看向亲亲妹子,只见妹子翻了翻白眼。很好,他知道他搞砸了。
“拿来。”卫凡咬牙道。
“是。”御门一脸哀怨地递上信。
他真的好冤,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破坏两人相处。就连玲珑那丫头都知道要替他俩制造机会了,他怎会傻得从中作梗?
可是那是急信呀他有什么办法?
“那我先告退了。”葫芦见他正忙,也不好再打扰。
至少今天算是大有斩获,相信小爷就快要发现她是谁了,等到那时候哼哼哼,她得要想想怎么整他。
卫凡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直到消失,才沉默地垂眼看着矿官送来的消息,随即取纸回信,好让几座矿可以重新动工。
御门见状,低声问着“不知道爷和葫芦刚刚在谈些什么?”至少让他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好让他将功赎罪呀。
“关你什么事?”那沈嗓犹如冰冻湖水,冷进骨子里。
御门无言问苍天。很好,他把主子激怒了
书房内静寂无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卫凡猛地抬眼,直盯着门外,御门见状,立即戒备,却听他问:“御门,你有听到那声音吗?”
“嗄?”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