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救国重任就靠你们了!”
刘铭传挪动双膝,紧紧抱住顾诗大腿,哭着不肯走,顾诗拍了拍他的肩头道:“长毛不日必要攻打京师,我妻婉清就拜托你照料,她身怀六甲,可惜我却见不到孩子一面了!”
“制台大人,长毛派人送来一封信!”几个亲兵押着一个穿着黄马褂紫边号衣的辅殿参护道。
顾诗默不作声的接过信来扫了几眼,嘿嘿一笑道:“赏金千两,封清王,入内阁,世袭罔替……呵呵,你们辅王倒也实在,末了还说什么再高的价码,他也出不起了?”顾诗顺手把信给撕了,用力抛向空中道,“回去告诉你们辅王,本制台绝不与神棍为伍,咱们战场上见吧!”
送信的参护看着漫天飞舞的纸片犹豫了一下道:“大人,我们辅王说了,大人不惧死,但请为这些淮军弟兄想想,大家都是汉人,用不着这么血拼到死,只要大人肯归降天朝,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什么事情都好商量?”顾诗冷笑一声道,“让他宰了你们的天王,奉我为主如何?”
参护失望的抱了抱拳转身离去。顾诗看着他慢慢走远,低声道“一个送信的都有如此胆识,这辅王真不是一般人!”说完他转头大声道,“我命令!”
四周的淮军众将马上挺身而立,昂首接令。
“吴长庆、潘鼎新、张遇春、周盛波、叶志超、聂士成各率所部随我向发逆进攻,务需人人奋勇,杀出一条血路来。炮营将所有炮弹打光后,炸毁洋炮,以免资敌,”顾诗看了看刘铭传等人道,“刘铭传、丁汝昌、张树声、张树珊各领五十骑,等本制台开仗后向东突围……一定要保全性命,以图将来!”
送信的牌刀手把顾诗誓死不降的决心带给了王财,这让他又是一阵唏嘘,原想给大家一个台阶下,两方罢兵,不要再打了,但没有想到顾诗却是一个如此不识民族大义的人,心中无奈,也只好下令整队出战,早点结束吧,这仗打得他也有些不忍了。
远处灰布号衣的淮军开始缓缓向前推进了,队形整齐丝毫不见散乱,虽万分穷蹙却仍有如此风度,王财忍不住又道了一声可惜。太平军这边中央是三千济宁精锐,南宫保带来的部队由王冠三、王藩各领一千五百人分列两翼,队伍后面是一排二十门十二磅“靖夷将军”铜炮,面对抱着必死之心而来的淮军,也是默然肃立,严阵以待。
王财带着几位将军骑着马在队伍的前排来回巡视,让倪守道渡河夹击的命令已经派人送出去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倪守道就会在淮军背后打响,到时剿灭这满清朝廷最后一支主力就易如反掌了,接下来挥师北京,砥定中原,万里江山再复汉妆,这是何等武功!
王财抽出佩剑,高高举起,大声喊道:“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紧跟在他身后的将军、参护纷纷拔出腰刀,同声喊道:“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霎时间一人的声音变成了数千人的声音,一人的理想成为千万人共同的理想,可悲的是,北伐胡满的血战却是在两只汉军中爆发。自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后,满清朝廷几乎是依靠汉人对汉人的屠杀来巩固他们的统治,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悲剧?
相对于士气振奋的太平军士兵来说,对面的淮军就有些暮气了,面对不断爆炸的炮火,他们只能紧挨在一起相互鼓励,在他们的身后,顾诗带着一百多个亲兵骑在马上跟着大队缓缓前进,对面太平军的呼喊声让他头皮一阵阵的发麻,越是此刻士气就越重要,于是他马上带头唱了起来“巩金瓯,承天帱,民物欣凫藻,喜同袍,清时幸遭。真熙嗥,帝国苍穹保,天高高,海滔滔……”
悲壮的曲调很快在天际响起,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伴奏下,淮军士兵齐声高唱着这首《巩金瓯》,迈着整齐的步阀慨然赴死。曾经指点江山,挥洒热血的身影一一变做往事,历史将记下他们的笑容和名字,顾诗……他也曾笑过吧……
这场震惊中外的血战在倪守道强渡大汶河之后终于落下帷幕,初春渐绿的荒野上布满了残肢断臂,浴血奋战的双方士兵直到死后都还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仇恨在生命消逝的一霎那间烟消云散,王财一个人骑着他那匹沾满了鲜血的白马穿行在尸山血海中,耳边传来的是垂死者的阵阵哀号,心中倍感凄凉,一将功成万骨枯,何止万骨?倒在这小小的大汶口的年青士兵只怕就不下数千人,成就功名真的要背负这么多的血债吗?
“殿下,找到顾妖头了!”一个士兵跑到王财身边抱拳道。
“还活着吗?”王财探身问道。
“还有口气,不过怕不长了。”士兵朝不远处围着的一群人指了指。
王财翻身下马,赶紧跑了过去,黯红色的血水浸湿了他的官靴,身后留下长长一串深红色的脚印。
士兵们看到辅王来了,自动让开一条路,王财走进人群,好奇的想看看这位清廷的忠勇之将到底长的什么样子,目光所及处,他竟然呆住了,是他!
这位混身是伤,左臂已经不知去向,闭目待死的大清兵部尚书,直隶总督顾诗竟然让太平天国辅王义千岁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你他妈的给我醒醒!”王财拼命的摇晃着顾诗的身体,每晃动一下,伤口处就咕咕的涌出深红色的红来,“你他妈的到底是谁?”王财不顾一切的摇晃着顾诗。
已经有些迷糊的顾诗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王财时也是全身一怔,呆了半响才轻声道:“唉,我原是知道只有死后才能见到你的。”
“他妈的,你还没死呢!”王财转声吼道,“拯危急呢?都他妈的给老子滚过来,救人啊!”
顾诗咳出一口血,眨了眨眼睛道:“你是王德敏吗?”
“是我,是我,你狗日的什么时候叫顾诗了!”王财号啕大哭起来,“我可真不知道是你啊!”
“我也不知道……”顾诗勉强笑了笑,“我改名字你原是不知道的……你小子投了太平天国吗?”突然顾诗看见王财官帽上绣的“辅王”两个字又是一震,叹了口气道,“唉,没想到你我兄弟,却……却……早知如此,这仗又打个什么呢?”
“你狗日的顾永刚不是蛮好,改什么名字啊!”王财一把拉住赶来的拯危急,“快,要是救不了他,你也活不了!”说完又跪在顾诗的身边痛哭起来。
“咳……用不着啦……”顾诗用力的想抬手拉住王财,意外的发现左臂已经不知去向了,皱着眉头苦笑了一下道,“那天送你回家,却没想到把你送到这里来了……咳……我对不起你啊,兄弟!”
“不要说了,要道歉等你狗日的好了再跟我说,”王财痛苦的闭上眼睛大声吼道,“我决不会让你死的!”
“嗯,不谈这个了……”顾诗又猛咳了几下,鲜血喷在王财那件素黄袍上,“兄弟,我要先走一步了,有时候我琢磨着,也许死掉才能回家去,我想爸爸、妈妈……我想……念那些朋友们,真得很想他……们……”
王财看着顾诗眼神越来越迷离了,狠狠的抽了他两个嘴巴:“你他妈的胡说什么呢!我决不会让你死,决不!”
“狗日的你敢打我!”顾诗突然把脖子挺了一下,用力骂道,“要是老子没事肯定还你两个耳刮子……”说着皱了皱眉头又瘫了下去。
王财呆了一呆,傻笑一下又痛哭起来,抬手狠狠给自己两个耳光,哭道:“打还你,打还你,这下你可爽了么?”
顾诗嘿嘿一笑,看了看站在周围诧异的太平军士兵,若有所思的说道:“你把我的那些手下都杀了吗?没杀的话叫他们过来,我事交待。”
王财想也不想,转头朝周围的士兵瞪着血红的眼睛吼道:“还不快去把那些人给老子找来!”
士兵们从没有见过王财发这么大火,吓得一哄而散。没有一会,几十个太平军士兵押着周盛波一干淮军将领跑了过来。看到顾诗如此伤重,周盛波等人无不双目含血,当时就哇哇叫起来,要不是太平军士兵死死的按住,只怕他们就要冲上来撕了王财。
王财愤怒的跳起来,上前狠狠的给了他们几个耳光,喝道:“吵什么!都过去跪下!”
顾诗也轻声道:“你们都过来,我有话说……”
一众淮将哭着跪倒在顾诗身边,聂士成一脚踢开正在帮顾诗包扎的拯危急,手忙脚乱的上前按住顾诗的伤口,撕开衣衫一声不吭的用力包扎起来。
顾诗也没有理他们,自顾自的说道:“他……”说着顾诗用力的朝站在一边痛哭的王财驽了驽嘴道,“他是我的好兄弟……只可惜我们知道的太迟了……我希望你们能像追随我一样的……辅佐他……”
这句话让几位淮将都愣住了,转头看了看痛哭的王财,又看了看神智有些不清楚的顾诗,叶志超突然跳起来一把纠住王财的衣领挥拳要打,旁边的太平军士兵马上一拥而上,死死的按住他,叶志超仍是骂不绝口道:“你这该死的反贼,你给制台大人吃了什么迷药……反贼……老子定要抽你的筋,拔你的皮……”
王财也没有想到顾诗会突然说这个,当下也呆在那里。
顾诗朝王财笑了笑,艰难的看了一眼周围的淮将道:“这仗本来可以不打的,只是造化弄人……白白死了这么多好男儿……只怪我们都不知道……唉……我刚才说的你们也可以不听……你们退下吧,我还有话和他说……”
王财推开不知所措的淮将,跪倒在顾诗身边,眼见自己最好的朋友却死在自己手中,心中痛苦难已言表。
顾诗看着王财犹豫了一下道:“你想把中国带往何处?”
王财意外的愣了一下,擦了擦眼睛正想说话,顾诗却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即然我们来了,就要为国家做一些事情……我听说过你的一些事情,唉,要是我们兄弟联手该有多好……”说着顾诗奋力抬起右手,指着天边那一轮夕阳,眯着眼睛道,“我来过,我走了,我在那里……”话没说完,他的手臂缓缓的垂了下来……
王财扑倒在顾诗的身上,放声大哭起来,周围那些淮军将领也全都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血色的残阳下,尸横遍野的山河被洒上了一层黄色,微风中竟然漂过淡淡的花香……
我来了,我走了,我在那里……
PS(以下不计入正文字数):综合朋友们在书评区的投票,锄头为顾诗设计了这样一个结局,清末不乏类似顾诗这样心怀抱国之志,却壮志未酬,身先死的人,虽然他们并没有为历史添上浓浓的一笔,但是正如顾诗临死前说的:我来了,我走了,我在那里……
相关史实(上一章的史实忘了加上了,今天一起补上):
1、太平军守城制度,驻地中央建望楼以调兵,如东方敌来,望楼麾青旗,西方白旗,南方红旗,北方黑旗,几方兵来,便同麾几面旗,如欲调东方兵接应南方,便在大红旗下加青布带,调中央兵加黄布带,依此类推。
2、《巩金瓯》:大清帝国国歌,公元1911年8月13日,清末帝宣统三年,正式颁发全国,六天后,武昌起义爆发,推翻了满清帝国。由严复作词,溥侗依照康熙及乾隆时代登基的礼乐编曲,郭曾炘修订。此歌曲调高亢,极其悲壮宏大,锄头因此借用到这里,只是为了渲染一下场景、气氛!抛开背景不说,这首歌真的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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