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她的短信走出家门时,他才发现外面已经是雪的世界了。应该算今冬的第二场雪,比第一场稍大。无风,雪花如棉絮,静静的,一团团由天上直上直下飘下来,落在脸上瞬间便化成清凉的水珠,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妻子不知怎么这么晚了仍未回家,当然,就是妻子回来了也不会告诉她自己出来的真正原因,尽管他清楚自己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妻子和别人的事,但他不能说,一个妻子的丈夫和另外一个丈夫的妻子约会,怎么说也不好解释。
她的短信说,请他吃饭,有重要的事要说。
他和她是初中时的同学,都是学校的短跑冠军,所以校体育队的生活使他俩关系比别的同学近一些,当然,没有任何复杂的东西。也许那个年代的孩子生下来挨饿、上学了罢课、数理化没学好、大字报写不错的原因,初中生懂爱情的不多,一对男女短跑冠军更是把智商全发育在腿上了。
随着她父母工作的调动,家搬到了城里,他们的同学关系就结束了,幼稚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成了过眼烟云。
他是因为读高中的女儿和她重逢的。他们俩的孩子是同班同坐同学,家长会让他们坐到了一起。邂逅有点戏剧性。他因二十多年的军营生活,长象要比实际年龄大十岁,而她正相反,年轻又漂亮。要不是互通姓名,要不是提到小镇的中学,要不是提到体育队,他们根本想不起来彼此是谁。
邂逅会让人产生联想,而联想则象一坛早已被忘记了的、深埋在地下的白酒,有一天突然间刨了出来,才发现它是那样甘醇而绵甜。
他们由偶而的电话发展到不定期的面谈。从妻子的眼神中他预感到要发生点什么。
“单位里没什么不顺心的事吧?”
“没。”
“想着修改宪法?”
“啊?”
妻善意地笑,他傻乎乎的笑。
“扔四十奔五十啦,别一天瞎核计。”
妻的话意味深长,但口气很宽容且温暖。
“我现在谁也不怨,怨我自己。”她对他说:“信命,我就这命啦!”
他无语。他又一次应约前来,继续听她埋怨丈夫。
“还是和他好好谈谈,不会有问题的。”
他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这句话上两次已经说过了。
他知道了,她丈夫是某国企的中层干部,人很优秀,就是外面的应酬太多,在家的时间太少。现在孩子上大学走了,她一个人感觉很孤独。
“他们处里十一个人,八个是女的,而八个里有六个是离婚的。”她忧伤地和他说:“我不相信他有那么多应酬,说打麻将我都不信。”
“公公婆婆我也找过了,骂他也不听。”
“太欺负人了,我想和他离婚。”
她哭了,最近几次见面她都是这样哭着走的。
他有些郁闷,心里说不出怜悯还是别的什么,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他好惆怅。
他不会演戏,妻子又是很精明的人,她的眼睛里揉不进沙子。
“老伴儿,有个电视剧挺好。”
“啥?”
妻子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女人四十。”妻说。
“啥意思?”他问。
“电视剧名!”妻子嗔怪道:“说几个四十岁女人的故事,事业有成,家庭不睦,最后,背叛她们的丈夫又都灰溜溜地回来了。结发夫妻呀,还是原装的好“
那晚,他自己把自己喝醉了。
“你不能总这样想,你的敏感有点病态了!”
他头一次约她,话多而又严厉。她看他的眼光是陌生的,象家长会见面时的第一眼相视。
习习的秋风吹落树叶,飘飘洒洒落入了护城河。他的口气象天气一样凉,她默默地走了。
快三个月了,他们再没有联系。
这是他们邂逅她请他第一次吃饭的那个饭店,纯正的大连海味,饭菜地道可口。
她款款迎了上来,穿着黑色貂绒短大衣,画了淡妆的脸上充满了喜气。
他有点发晕,这是演的哪出戏呢?时隔三个月当这样刮目相看吗?
“别发傻啦,还有两个人呢!”
她今天说话的语气也变了,人整个变了。
“看,嫂子他们来了!”她叫道,开门迎了出去。
透过玻璃窗,路灯下,他看到了他妻子和她丈夫双双走下了汽车,在纷纷的雪花中,她丈夫扶着他妻子慢慢地向饭店大门走来,她丈夫小心翼翼的样子象搀扶上了年纪的母亲。
他站在屋里茫然不知所措,耳畔依稀听见她丈夫说:谢谢大哥大嫂,要不是嫂子找我批评我,我这个家真的散了”
他看见外面的雪比刚才大了,窗外一切都是洁白的,那样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