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四点,二喜准时醒来,从身上轻轻拿开梅子的胳膊,穿衣下炕了。照例是先捅着炉子,然后开动“电磨”不断地往斗里加着泡好的黄豆,豆腐坊的买卖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其实,二喜一天只做四板豆腐,六点钟豆腐做好后,便用带车子推到南小区早市上卖,由于他做的豆腐不掺假,纯卤水豆腐,所以不需要多长时间就会卖完,这样,七点半不到,在他推着空车回到家时,梅子大多数时候没睡醒呢。接着,二喜便开始做早饭,等梅子起来后一起吃。
二喜现在感到很满足,不为别的,梅子回家了,照样和他睡一个被窝,而且就要生孩子了,不会再出去了。
二喜和梅子结婚十多年了,说不准谁的原因,一直没有孩子。头几年,梅子没说什么,后来总是看着别人夫妻俩领着孩子在街上遛达,终于逼着和二喜去了医院。医院检查结果都没毛病。
“不可能!”
梅子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个诊断,因为梅子知道自己肯定没病的,她在十七岁那年就把身子给了班里最帅的男生了。要不是她整天恶心,要不是妈妈明白,梅子根本不知道和帅男生在床上瞎玩了一回会怀什么孕。当然,这事不能和二喜说,梅子是以黄花姑娘的身份嫁给二喜的。
“瞅你那熊样!”
“你那玩意儿只能撒尿!”
后来,每次把二喜从被窝里踹出来,梅子骂的最多的就是这两句话。二喜是不敢接话的,他知道自己这方面对不起梅子,他的“弹药”肯定有问题,因此,这时二喜就灰溜溜地躺到炕梢去,拽一床被盖上便胡乱睡了。为这,相当一段时间二喜特别害怕晚上,害怕光着身子过来的梅子。
“我他妈的!”
二喜也经常在私下里骂自己。
二喜是从部队立了二等功回来的,那时国家有规定,农村兵在部队立二等功以上,退伍回来地方政府给安排工作。二等功是不容易立的,但二喜不愿意提立功的事,他宁愿撒谎说自己的工作是有能耐的亲戚走后门安排的,因为他一想起那二等功就卵子疼。
二喜不愿意回忆自己那天为什么不在营房里好好待着,去逛什么街?眼前那挂马车为什么毛了?车前面怎么有那么多的学生?他反正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了二喜英雄般地制服了惊马,一群孩子得救了,当车的主人千恩万谢地赶走马车时,他才感到裤裆里的东西象撕裂般的疼。
一个欧阳海似的战士诞生了,二喜只牺牲了一个睾丸。
师医院的医生在二喜出院时安慰过他,仍然可以娶妻生子,总之什么事都不会受影响的。
“要不咱们要个孩子吧?”
一个月亮正圆的夜晚,在被梅子拒绝进她被窝之后,足足一个小时时间,二喜试探着小声央求梅子。
梅子现在连话都懒得和二喜说,梅子已经下岗一年多了,听说二喜他们商业系统也在搞改制,看来国营豆腐厂也要开到头了。梅子不差钱,连个孩子都没有,钱挣多了将来谁花?梅子已经决定不和二喜过了。
梅子在常去的麻将馆里认识了一个男人,不用那男人利用洗牌时故意摸她的手,也不用那男人偷偷地用脚在桌子下面勾她的大腿,仅凭那男人满脸的胡子和浓浓的胸毛,梅子在牌局上就经常打错“张”
二等功换来的工作结束了。二喜他们不叫下岗,叫买断。二喜的心态是平和的,上不上班已经没有意义,挣的太少,整天就是混。自己在厂子学会了做豆腐手艺,回家用买断的钱开个豆腐坊一样活,而且,他一个人就干得了。可是,梅子近来总不着家,他又不敢去麻将馆找,二喜为这事上点火。
“怎么总不见你媳妇?”
“这点活不用她呀!”
一次,二喜推车从早市回来,邻居李婶问他。他含糊地答应着,看都没敢看李婶,他听出李婶是话里有话。最近一段时间,很多熟悉的人都问他这个问题。梅子更早一些时候就和他摊过牌,但他真的舍不得梅子,结婚十多年了,怎么能说离就离呢!可他觉得对不起梅子,是自己坑了梅子,不同意离婚的理由是不充分的,所以他只好用可怜巴巴的目光回答梅子。
“那你就别管我干什么。”
梅子这句话是叹着气说的,二喜默认了这个协议。
梅子怀孕了,是那满脸胡子和长满胸毛的男人搞的。和那男人断断续续同居了二年多突然有了孩子,梅子是惊喜的。然而,那个男人却害怕得在她眼前象水一样蒸发了。
这是邻近郊区的一个楼房,是梅子用二喜卖豆腐的钱租的,二喜知道的时候是警察告诉他的。
梅子确认再也找不着那个满脸胡子的男人后,想起了二喜。于是,在被抛弃而产生绝望的基础上,又增添了良心的自责,梅子的精神防线断裂了。她白天晚上不停地哭笑,邻居报了警。
“没大事。”
“只要以后不受刺激,大人孩子都没问题的。”
把梅子从精神病院接回家时,医生向二喜做出了保证。
二喜将梅子接回家一个星期后,在街里的饭店摆了两桌酒席。在请来的亲戚、邻居和早市上的好朋友面前,二喜和挺着大肚子的梅子转圈敬酒,二喜搀着梅子对大家说:“今天是演习啊,等孩子生了,我们两口子再正式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