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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飞扬看在眼中,大吃一惊,少女却只有苦笑。
“这个万毒仙翁。”云飞扬霍地回头,那边林木深处彷佛有人影一闪。
少女并没有发觉,接将壶一倾,将茶倾注在地上“滋滋”一阵异响,一股白烟冒了起来,茶水洒处,青草立变枯黄。
“看来茶里下的毒还要厉害。”云飞扬倒抽了一口冷气,道:“幸好我方才没有偷喝一口。”
“是我不好,连带你也有麻烦了。”
“不要紧。”云飞扬摇头道:“只是你已经饿了三天,再下去,就是没有中毒,饿也得饿死了。”
“这总得找个办法应付。”云飞扬一个头,立时就像变成了两个。
他无疑也是一个聪明人,江湖经验却是少得可怜,而那个锦衣少女也不见得丰富像这样的两个人,在万毒仙翁的毒杀之下,又怎会不是九死一生。
他们却都能够活下来。
三天过去,云飞扬与那个锦衣少女最少有十三次在鬼门关前徘徊,差一点就走了进去。
毒出现在食物中、水中,甚至顺风迎面吹过来。
路上、客栈,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地方,云飞扬二人难得有一刻安宁。
他们居然能够一一化险为夷。
到了最后一天的早上,二人已饥渴得要命,垂头丧气地走在村野的小路上。
万毒仙翁还没有出现,他们的精神便已开始崩溃。
也就在这个时候,云飞扬看见了一只老母鸡在路前面走过。
剎那间,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事情,放声叫起来。
少女冷不防地给他吓了一跳,忙问道:“什么事?”
云飞扬没有说,只是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放步疾奔了出去。
少女猜不透,而万毒仙翁一样也猜不透。
云飞扬果然一会就回来,双手抱着十多只鸡蛋,笑得亦像是只老母鸡一样。
他笑道:“新鲜鸡蛋,我就不相信上万毒仙翁有本领将毒药上到鸡蛋里去。”
少女一呆,娇笑道:“我也不信。”
云飞扬接将鸡蛋放下,与那个少女吃得津津有味。
两人一面吃一面笑,非常开心,他们也实在已太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吃过东西。
笑着、吃着“霍”地一阵红雾突然涌过来。
云飞扬手急眼快,一拖那个少女,急退出一丈。
红雾消散,那个面色白垩一样,衣衫色彩斑斓的老人就出现在云飞扬他们方才置身的地方。
少女脱口一声道:“万毒仙翁!”
“女娃子──”万毒仙翁桀桀怪笑道:“你好长的命啊。”
“还得多谢你老人家手下留情。”少女语带讽刺。
万毒仙翁一张脸立时绷紧。
云飞扬“哦”了一声,道:“你就是那个万毒仙翁,看样子就已经像是一条大毒蛇,若说不毒只怕没有人相信。”
万毒仙翁目光转向云飞扬,充满了怨毒,道:“好小子,你有种,老夫的事情也敢插手多管。”
云飞扬笑道:“这是第七天,毒不死这位姑娘,你老人家应该罢手了。”
“第七天,这才开始!”万毒仙翁狞笑。
“六天以来,你老人家一直都没有现身”
“老夫喜欢什么时候现身就什么时候现身。”
“莫非你老人家竟然要亲自出手?”
万毒仙翁不答只笑,狞笑,身形陡动,一掌拍向云飞扬,迅速诡异。
云飞扬倒踩七星步,连闪三次,才将那一掌避开,第二掌接至,从他的颈旁穿过,印在一株树干上!
“叭”的一声,那株树干立时冒起了一股白烟,出现了一个烧焦了的掌印。
少女看在眼内,心头一凛,娇叱一声,身形欺前,纤手一扬,一方绣帕疾飞向万毒仙翁的眼目!
万毒仙翁一声狞笑,偏头避开,手一翻,几根毒针射向少女。
“哧哧哧”几下异响,那几根针都射在一只鸡蛋上!
云飞扬左手接拂,另一只鹅蛋飞向万毒仙翁“叭”的一声,那只鸡蛋正打在万毒仙翁胸前。
“姑娘,你让开!”云飞扬接着挥手。
少女这时候亦看出云飞扬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自己若是不走开,不但起不了作用,反而会令云飞扬手脚施展不开。
她当机立断,一收绣帕,退下去。
“放心,我这只鸡蛋没有毒。”云飞扬对万毒仙翁一笑。
万毒仙翁又惊又怒,他看着那只鸡蛋飞来,却竟然闪不开。
这么迅速、准确的暗器手法,他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却是怎也想不到竟然会由眼前这个少年使出来。
不用说云飞扬将鸡蛋作暗器使用,实在太出人意料之外,但他既然掷得出这只蛋,当然亦可以掷出其它的暗器。
而倘若这不是一只蛋,是一支飞刀或者什么,后果就更加不堪设想。
万毒仙翁念头一起,不由又一呆。
“是不是掷痛了你!”云飞扬接着问道。
万毒仙翁更怒,怪啸一声,左手打出了一把毒针,右手洒出了一团毒雾,一起向云飞扬袭去。
云飞扬身形“一鹤冲天”急拔上半天,万毒仙翁随即就拧腰翻身,又一把毒针射出!
他只道云飞扬身形一现,一定闪避不开,哪知道云飞扬身形半空一顿,竟还能再往上拔起一丈!
这一招正是“武当派”的绝技“梯云纵”!
万毒仙翁一惊再惊,云飞扬已头下脚上的,倒冲下来,双掌霹雳声响,迎头印下。
只听这霹雳,已知道来势凌厉。
万毒仙翁眼快手急,双手急迎上去,剎那间,他的一双手就像是从墨缸里抽出来,变得黑墨一样。
少女那边一眼瞥见,急呼道:“小心他的毒掌!”
语声未已,云飞扬已从万毒仙翁头上翻过,竟就在间不容发之间避开了与万毒仙翁的双掌接触!
万毒仙翁也不慢,身子一施,双掌反扫向身后!
他快,云飞扬更快,身形凌空未落,一掌已印在万毒仙翁的后背之上。
万毒仙翁吃这一掌,身子冲前半丈,回扫的双掌自然亦落空!
云飞扬那一掌并不太重,却已震得万毒仙翁内腑一阵翻腾!
万毒仙翁心头大震,他用毒成名,武功其实不太好,但江湖经验却老练得很,这交手几招,已知绝不不是云飞扬的对手。
心念一转,他左右双手毒针、毒烟齐发,身形则往后迅速地倒退。
云飞扬竟然看得出万毒仙翁的意图“梯云纵”再展,两个起落,已截住万毒仙翁的去路。
他双手一旋,霹雳声响中,接印向前去!
万毒仙翁双手一抹一抖,已多了一双短剑,迎向云飞扬的双掌。
那双短剑亦是蓝汪汪的,显然已碎上了剧毒!
云飞扬脚踏七星,身形如穿花蝴蝶,飞舞在双剑之间,连闪九十七剑,一欺而入,双掌一起印在万毒仙翁胸膛之上。
万毒仙翁双剑已尽在外门,完全来不及封挡,云飞扬身形掌势又快,完全没有他闪避的余地,双掌一印下,直将他击出两丈之外。
他的肋骨没有被震断,内腑却已被震碎,武当七绝之一的“霹雳掌”威力本来就非凡!
云飞扬双掌伤敌之后,自己反而一呆,到现在,他才考虑到方才双掌一击的威力。
万毒仙翁脚步踉跄,口吐鲜血,终于坐倒在地上,苍白的一张脸已变得红血一样,红得怕人。
他瞪着云飞扬,嘴唇颤动,好象要说什么,但是一个字也未说出来,已气绝倒下。
云飞扬看着万毒仙翁倒下,又看看自己的一双手,一个身子忽然不自觉颤抖起来。
锦衣少女已走到他身旁,关心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云飞扬呆应,目光又落在自己的双掌之上。
“你的手怎样了?”少女不由自主拉住云飞扬的双手。
云飞扬苦笑道:“我实在想不到自己的一双手竟然有这种威力。”
“你的武功真好。”少女目光一转,道:“万毒仙翁身为无敌门四大护法之一,想不到也不是你的对手。”
“这个人的声名很坏吗?”云飞扬忽问道。
少女点头道:“你是怕杀错了好人?”
云飞扬摇头道:“好人绝不会用毒药害人,不过,若是他还不太坏,我也不想杀死他。”
少女目光一落,道:“他”
“已死了。”云飞扬一笑道:“大概他本就该死,所以找的一双掌也用上了十成内力。”
少女“噗哧”失笑,忽然发觉自己仍拉着云飞扬的手,忙松开,一张脸已红起来。
云飞扬没有在意,笑接道:“现在我们可以痛快地走去吃一顿了。”
少女点头,也显得很开心。
黄昏。云飞扬与锦衣少女从一间小酒楼中走出来,这一顿,他们的确吃得很痛快。
但总有吃完的时候,走出了小酒楼,少女反而显得有些忧郁,没有作声。
云飞扬也没有说什么,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来到一条岔路前,不约而同停下相望了一眼,少女忽然问道:“你真的要走了?”
云飞扬点头。
“你家住在什么地方?”少女又问。
云飞扬摇头,并没有作声。
“不想告诉我?”少女眼中的忧郁之色更浓。
“不。”云飞扬苦笑道:“我没家。”
少女关心问道:“那你现在要到哪儿去。”
“还没有想到。”
“那我们以后要再见”
“若是有缘,总会有再见的一天。”
少女道:“是了,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姓名。”
“萍水相逢,又何必问姓名?”云飞扬凄然摇头。
“你救命的大恩”
“别放在心上,我走了。”云飞扬随即举起脚步。
少女想叫住,又将话咽回,目送云飞扬,眼瞳闪起了一抹泪光。
云飞扬头也不回,向前面走去,夕阳之下,看来是那么孤独。
夕阳树下。
燕冲天仍站在那方巨石上,风吹起了他苍白的须发,但却吹不开他深锁着的双眉。
他现在看来彷佛又已苍老了十年。
看着大劫后的三清殿,燕冲天感慨万分,心境与晚景同样苍凉。
伦婉儿站在燕冲天身旁,也一直没有离开,她垂着头,彷佛有很多的心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冲天忽然开口道:“婉儿,你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要说的,我都说了。”伦婉儿抬起头,眼泪盈眶,道:“师父,这是我第一次求你。”
“你要我阻止玉书出家入道,继任掌门?”燕冲天微喟。
伦婉儿领首。
“师父并没有强迫玉书,你青松师叔未死之前,玉书就已经表明心迹,为了武当,甘愿牺牲一切。”
“玉书他”
“这孩子深明大义,你若是喜欢他,就应该成全他才是。”
伦婉儿摇头道:“放开儿女私情不说,傅家为武当全家被杀,只剩下玉书一人,如果地出家入道,傅家岂非就从此绝后了?”
燕冲天当场怔住。
“师父就算不为婉儿设想,也该为傅家三思。”伦婉儿神情坚定,道:“若是玉书入道,做了掌门,婉儿唯有终生不嫁。”
燕冲天看着伦婉儿,叹了一口气,道:“让为师再考虑一下,回去吧。”
伦婉儿举袖轻拭眼泪,倒退了下去。
翌日清晨,武当山上钟鼓齐鸣。
所有的武当弟子,都集中在三清殿内,等候燕冲天决定这一任的掌门。
钟鼓声持续了半炷香之久,一个人从殿内奔出来。
那是伦婉儿。
眼泪就像是珠串一样散落,在地上滴碎,她的心,也尽碎。
钟鼓已绝,泪未流干。
伦婉儿面对一湖湖水,独坐在乱石之上,眼瞳一动也都不动,彷佛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她虽然睁着眼,其实什么也没有看入眼,感情已麻木,思想已停顿。
脚步声在后面传来,她没有察觉,甚至傅玉书走到她的身旁,她也完全没有反应。
傅玉书双手轻按在伦婉儿的双肩上。
伦婉儿没有动。
“婉儿──”傅玉书的声音低沉。
伦婉儿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傅玉书,就好象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并没有作声。
“婉儿──”傅玉书一声叹息。
“掌门师兄!”伦婉儿终于回答。
冷淡的语声,陌生的称呼,接着道:“男女有别,请你自重。”
傅玉书怔住,却没有将手收,伦婉儿伸手拂去,反而给傅玉书抓住,道:“婉儿──你怪我?”
伦婉儿再也忍不住,眼泪泉涌。
傅玉书又一声叹息,道:“我应承接任掌门,都是为了武当,为了大局设想。”
“那你怎样处置我?”伦婉儿声泪俱下,道:“你说过”
“我说过什么,我全都牢记在心。”傅玉书紧紧握着伦婉儿的手,道:“可是,你叫我怎忍心看着武当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武当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弟子。”
“但强敌当前,决斗之期又将至,武功最好的白石大师兄,谢平二师兄都先后横死,数下来,就只有我了。”
伦婉儿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
“是我负了你。”傅玉书长叹道:“悔不该当初与你订下婚约。”
伦婉儿垂下头,傅玉书一咬牙,突然道:“不如这样,我与你逃下山,找个地方住下,从此不问江湖之事。”
伦婉儿听说浑身一震“霍”地抬起头来。
“你说好不好!”傅玉书神情激动,看去并不像是在说谎。
伦婉儿呆呆地望着傅玉书,好一会,摇头道:“不,你走了,武当派怎样?”
傅玉书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道:“那你说,我应该怎样做?”
伦婉儿凄然道:“就像目前这样做下去算了。”
“那你呢?”傅玉书眼中亦似有泪。
“只有怨自己命苦!”伦婉儿眼泪迸流,埋首傅玉书怀中。
泪水染湿了傅玉书的衣襟。
三天后的清晨,傅玉书头挽道髻,一身白衣,在武当弟子的跪送之下,走进斋室。
“送掌门入关斋戒七天──”燕冲天的语声沉重而苍凉。
弟子相和,伦婉儿亦在其中,语不成声,泪流面颊。
入关再无反悔,十天之后,傅玉书就正式是武当派的掌门人。
满山的枫叶未红,飞瀑仍犹如天河倒泻,激起如雾水花。
激流两旁岸上立着两列红衣大汉,人手一支唢吶,若有所待。
“哗啦”一声瀑布陡开,一个人如箭穿过瀑布射出,凌空落在激流中的那方巨石上。
正是此前被囚在寒潭二十多年的那个老怪物。
他腕上的铁链已弄丢,换过了一身华丽的锦衣,只是一把头发仍散开。
唢吶立时齐鸣,声震长空。
老怪物看在眼内,心头大乐,忍不住连声怪笑。
瀑布又一开,无面人一掠而出,却落在激流之旁,随即恭立在一侧。
对着瀑布的枫林小路前亦恭立着四个人。
黑衣,瘦削,彷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起来的就是“风”一身红衣,手执斩马刀的是“雷”白衣长剑,脸如凝霜的是“电”那个一身彩衣,风情万种的,也就是白花针“漫天花雨”射杀寒江钓叟,令无敌门中人为之震动的“雨”了。
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
尔其静也,体像皎镜,是开碧落。
他们就是江湖上那个被认为最神秘,最可怕的门派“碧落赋”中的风、雷、雨、电。
电剑、雨针、雷刀、风轻功,二十年前,无一不名动江湖,那个老怪物就更可怕了。
他其实姓傅名天威,也就是碧落赋之首,江湖中人闻名色变的天帝。
碧落赋流传了数百年,本来是一个光明正大的门派,但到了这几代,已完全改变。
他们一心要雄霸江湖,可惜心有余力不足,江湖上除了武当派,还有无敌门。
武当派败给无敌门,碧落赋中人代之而起,本欲与无敌门一争长短。
这一争,就分出胜负,无敌门灭绝神功到底胜一筹,碧落赋连战皆败北,终于被迫出江湖,隐居在这个逍遥谷。
天帝终于发觉碧落赋的武功还是缺乏变化,所以才不惜纡尊降贵,混进武当,企图偷学武当派的七绝。
他悟性过人,可惜就操之过急,偷学了六绝,就急着学天蚕功,企图偷取天蚕诀,却被武当掌门发觉,他虽然出其不意暗算了武当掌门,但亦被燕冲天击倒,囚在寒潭之内。
这件事武当派为顾存声誉,并没有宣扬出口,对外只说是掌门因病去世,寒潭更就被划为禁地。
风、雷、雨电以天帝消息断绝,亦知道已发生了变化,数度偷进去武当派查探,所得到的消息却是天帝已伏诛。
他们在失望之余,只有静下来,在逍遥谷之内苦练武功,但进展始终不大,也所以才有傅玉书混进武当,偷学七绝这件事。
他们安排得很巧妙,不惜冒充无敌门的人苦苦追迫青松,然后让傅玉书将青松接入所谓傅家庄。
傅家庄的惨变,当然也是一个布局,死的全都是不相干,不足轻重的人。
这一场灭门惨祸,却使傅玉书取得青松信任,青松收为弟子。
他们本来只希望傅玉书能够偷学得六绝,让他们的武功再进一步,与无敌门再争天下,哪知道,傅玉书竟然还探出天帝的下落。
这更刺激他们的野心。
在无面人地接应下,天帝终于再回到逍遥谷。
人犹在百里之外,消息已传至,风、雷、雨、电立即作好了安排,迎接天帝的回来。
唢吶声未绝,风、雷、雨、电已拜倒。
“不必多礼!”天帝在石上一挥手,虽然被囚多年,王者之风仍在。
野心也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