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鄂夺玉拦住她,道:“不如我们一起去告知世子”
“不,”杜雪炽摇头,道:“我们往东跑了大半夜,肯定要比他们靠前了几十里,这事情如此严重,能早一刻报知王上就得早一刻。”
“那,我们一起去?”他再道。
“不,你得去通知援军,这件事罗彻敬心里也应该有数,他先有个防范才好。”杜雪炽高高昂起头,此时曦光微露,将墨蓝色的云团冲开,在她的面孔上拼贴出斑驳的色彩,她的神情坚定,坚定中有一丝不可融化地冷漠,这一刻她象极了一尊被高高奉起的石像。
“那你”鄂夺玉慢慢地从她身边走开,背心靠上了一株树,道:“你就这么回去?”
去昃州或是神秀关,都当不得这么一个“回”字,然而他们两个却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杜雪炽提起鞭道:“我阿爹和阿哥都在昃州,他们的安危与毓王一同!我怎能不去?”
杜雪炽的声音格外地尖利,似乎是说给他听的,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又似乎是在说给那冥冥之中不可知地天意听的。鄂夺玉听着这声音,只觉得心头莫名其妙地一痛,几个时辰前他们的对话突如其来地流过心头,他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然而却有更重的力量压得他一个字也无法出口。
杜雪炽的鞭子挥了起来,那鞭子并没在击向马股上,却是向他抽过去。他没有闪避,紧紧地合上双眼。鞭梢的锐响紧贴着他的耳朵过去,震得他耳中“嗡嗡”乱响。然而却没有料想中的裂肤之痛,啸声再度扬起,最终狠狠地落在了他头顶的那株树上。
鄂夺玉听到了树枝痛苦地呻呤,一片轻而干脆的事物擦过他的鼻尖。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这棵树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叶子,竟似绵绵不尽。他不由得生出奇想,觉得若是叶子永远地这么落下来,会不会将他整个人埋进去,将他与身外的这个世界隔开。
他听到蹄声远去,一路不知蹋碎多少落叶,叶片“格格”声地响着,仿佛会长长久久地在停留在他耳中。
鄂夺玉在次日晚间,终于追上了罗彻敏一军。他这才知道,原来罗彻敬率部分援军己已经早走了三天。罗彻敬本来只是让宋录派一部分兵力去剿杀流寇,却没有料想宋录发觉了二十三是流寇的首领,便不顾他的命令将神刀都的主力拖了过去。罗彻敬差点没气个半死,又不愿为了神刀都耽搁行程,便让罗彻敏回头去追他,自己先走了。
鄂夺玉听到罗彻敏这么说,不由得脱口道:“这可有点糟了。”
“怎么了?”罗彻敏颇为不解地道。
他环顾了一下左右,道:“我们到你帐中再说!”
“好!”罗彻敏答应了一声,又向身边的作牙兵打扮的陈襄使了个眼色,道:“去,把他们都找来!”
将要进帐时,鄂夺玉骤然止住步子,他看到了二十三!
二十三的抱膝而坐,眯着眼睛似睡非睡。他身侧环绕着一群面黄肌瘦的兵丁,他们身上的军服都显得极不合身,显然就是前先跟从二十三的那伙流民。
“他”鄂夺玉不自由主地压低了声音问道:“还是降了?”
“不,”罗彻敏神态少有地郑重,道:“从那天起他就这样子。他身上有千杀咒,我们不敢贸然伤他,可也不能这么放着他不管,就只好把他带着了。”
事情居然成了这样,鄂夺玉有点想笑,不知宋录他们会怎么想。
他刚这么想,就听到罗彻敏道:“神刀都的人对他即恨且怕,这一路上只怕难得太平。”
两人对视笑了一下,一同入帐。唐瑁杜乐英王无失和陈襄跟紧着就到了,杜乐英一见鄂夺玉,便问道:“我妹子呢?”
鄂夺玉实话实说道:“她眼下正去昃州路上呢!”
“啊?她一个人?”杜乐英不由叫起来道:“你不是一路护送她吗?怎么让她一个人往有战事的地方走?”
“这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一会儿等我从头说起冯大哥呢?”鄂夺玉发觉座中没有冯宗客,不免问起来。罗彻敏叹了一声道:“他自昨晚起,精神也不好,我没让兵丁们打搅他。”
鄂夺玉道:“这事与他有关,还是要叫他来。”罗彻敏便再让人去叫。鄂夺玉将一路上情形说了一遍,犹其是那柄长庚剑更是细致地描述。
在座之人显然都是初次听到这件事,不由现出惊色。罗彻敏很不是滋味地道:“当年大哥麾下竟有这么一支奇军么?怎的我一点不知,你却晓得?”
鄂夺玉略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说了出来,道:“你们还记得救我们出来的那位曹老爹么?”
“喔?”罗彻敏对那人印象极深,自然不会忘记,道:“他怎样?”
“这事是他说给我听的,”鄂夺玉压低了声,道:“我估计他与长庚军有些关系,或者就是长庚军中之人”
“可他那么老了,怎么会”陈襄忍不住插话。
“不,”鄂夺玉道:“他不过四十余岁而己,并不算太老。”
“啊?”罗彻敏捂住嘴,众人都是一脸震惊。
“他才四十多岁?”连唐瑁也惊讶得合不拢嘴,再重复了一遍。
“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是以为他很老了。”鄂夺玉说起那个老人时,带着一丝戚容。
这时冯宗客终于通报而入,他进来时身上隐隐带着股酒味。罗彻敏微皱了一下眉头,却还是决定假装没有闻到,他道:“冯壮士,请坐!”
冯宗客自自己也觉得些不好意思,在最未的位子上坐了。罗彻敏问他道:“冯壮士,方才听鄂夺玉说,你们在泷东码头上遇险之时,曾听到赵德忠的副将说出“长庚”两字,是吗?”
“是!”冯宗客简略地答道。
“那么,你告知过奉国公吗?”
“这个,”冯宗客抓了抓脸上的胡子碴,道:“这个倒不曾。”
“这是为何?”罗彻敏的问话有点严厉起来。
冯宗客似乎极力回忆了半晌,方道:“当时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用处因此就没有说出来。其实是一直到看到那剑上的字,我才猛想起来当初何销死前是说过这两个字的。”
罗彻敏起身转了转,唐瑁在一边道:“世子,这事只怕还是要让何飞知道才好。”
罗彻敏苦笑道:“看来只好如此了。”
在让人去传何飞的时间里,鄂夺玉问起他的事。罗彻敏皱着眉道:“你们才放了他,他就找来了。我知道是祸躲不过,就坦然说了,这件事确实与我有关,他若想报复就找我,若是不向我报复就不要去找旁人的麻烦。”
“那他怎么说?”鄂夺玉颇为好奇地问道。
罗彻敏有点困惑地道:“我以为他会发怒的,没想到他却只是说,‘世子对朋友一片赤心,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后来又说,‘这些年来对世子多有得罪’等等、”
“怎么会这样?”
“是呀,他若是一见我的面就开打,我倒安心些,”罗彻敏揉着胸口做了个鬼脸,道:“眼下却让我不安得很呢!”
帘外脚步声响起,他赶紧把手放下来,脸也摆得十分端正。何飞进来,眼光随意地在鄂夺玉身上瞟了一瞟,那眼神淡然,似乎对他一无所知,然而鄂夺玉只觉得万分不自在,勉强在脸上摆出一个硬绷绷的笑颜。
何飞在听到“长庚”两字后果然神色大变,他道:“我得马上动身去昃州,请世子把你那匹乌霞驹借我一用!”
乌霞驹和白涛驹是罗彻敏十八岁生日时,罗昭威送他的一对宝马,他那次偷偷溜去看马球,就和杜乐英一人骑着一匹。回去后,他的一干玩物都被毓王没收,这对马也不例外。只是此次去昃州,却是当真要上战场,薛妃才将马还给他。何飞提出要马,自然是觉得十分紧急了。
“杜小姐己经去了!”鄂夺玉这时终于有机会说起杜雪炽的事来,他向杜乐英点点头,道:“昨日我们猜想这事可能对毓王不利,杜小姐就决定先去昃州,让我回来告诉你们。”
听到这话,何飞的焦急神色才略缓了一缓,但还是道:“即便如此”
“王上军报来了!”外面突如其来地传来这么一声。那传话的兵嗓门甚大,听得帐中人心里都是惊了一惊。
“传进来!”罗彻敏喝令道。
军报到手,他折开一看,突然就站了起来。
“世子!”帐中人个个看定了罗彻敏。他念出声来:“于八月十八日从昃州撤军?”他抬起头,惊诧莫名,道:“父王决意弃守昃州?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消息确实让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几乎个个离席而起。毓王之志天下谁人不知?便是这次遇挫,然而根本之地无恙,大将无损,何至于就要放弃昃州?那几近于永远放弃了问鼎河山!这不过短短数日间,又发生了什么事,竟让毓王做出这种决定?
何飞劈手将军报夺了过去,两只眼睛在上面紧急地逡巡着,双颊急剧地抽动。片刻后他将军报猛地往案上一拍,紧紧地合了一下眼,嘴唇微微蠕动,仿佛在筹算着什么。
罗彻敏不敢吵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军报又取在手中。他了看何飞方才注目处,却是撤军时的军力部署,以黄嘉军为前锋,刘湛副使率原昃州军为后,罗彻同为前锋。他想,看来刘湛是不肯离开昃州了,所以这上面只标着他的副使。那么,是刘湛有疑?
他这时只觉得心乱如麻,随手将军报传给唐瑁,唐瑁看了一会,再依座位次序传给了鄂夺玉,道:“看来,我们只怕赶不上毓王撤军了!今日八月十三,我们明日能进入曹原岭,然而在曹原岭中最少也要走上七日!”
“不行,我们一定要在撤军之日前赶到昃州!”何飞断然道:“我们走冲天道!”
在地图上看来,其实通天道要往冲州绕去,是比拾宝道远出四五百里。然而拾宝道尽数在曹原岭中,道路艰险。而冲天道在曹原岭中,却只有一百里的路程,能少去两日路程。如若路上顺遂,便正好能在八月十八日赶到昃州。然而,通天道要绕入冲州一段,却是张纾的地盘,这路上,果真能够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