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里了。”
蓬莱魔女拿了耿照的宝剑交给珊瑚,说道:“你使一招自固我围。”随即问耿照道:“自固我围是一招防身剑法,只能保护自己,不能伤害敌人的,对也不对?”耿照点头道:“不错,当时我被姨父的掌法罩住,已是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击之力。”蓬莱魔女道:“好,你瞧着。”一掌打出,珊瑚横剑一封,蓬莱魔女右手已托起她的时尖,左手的小指又勾着了她的剑环。
蓬莱魔女保持着这个式子,回头问秦弄玉道:“我这招拂云手用得对也不对?”秦弄玉大为惊佩,说道:“一点不差。这是我们家传的擒拿手法,你却用得比我爹爹还好。”蓬莱魔女道:
“这招拂云手是要夺对方的宝剑的,现在我已勾着剑环了,顺这个势于,我当然是要向后拉,重心在上身,腰板也是后仰的,对也不对广秦弄玉道:“你是个大行家,这滴拿法的决窃,你比我说得清楚多了。”
蓬莱魔女道:“可是你爹爹当时却不是这样,依耿照所说,他是憧在耿照的剑尖之上的,照这样说,他的身子就是向前倾跌而不是后仰的了。”耿照不禁叫道:“是啊,他当时确是这样。”蓬莱魔女道:“这不是很奇怪么?拂云手的式子是向后仰的,他为什么突然向前倾呢?”秦弄玉喃喃说道:“是啊,的确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蓬莱魔女道:“依我猜想,那是因为另有高手隐伏一旁,暗中弄鬼的原故。”耿照与秦弄玉不约而同,齐声问道:“怎么弄鬼?”蓬莱魔女叹口气道:“秦姑娘,你将来去收殓你爹爹的骨殖,不妨仔细留心,我敢断定,你爹爹膝盖的环跳穴上定然有一枚小小的梅花针,他是被梅花针打中了环跳穴,膝盖酸麻,不由自主地便向前倾跌的!”
秦弄玉呆若木鸡,过了半晌,忽地悲声叫道:“照哥,是我错怪了你了,你没有杀我的爹爹。”耿照也叫道:“玉妹,是我错怪了你了,你没有杀我的妈妈!”两人都是泪眼模糊,不知不党的双手紧紧相握。珊瑚在一旁又是欢喜,又觉心酸,惘惘然暗自想道:“我只道他们与我的情形相似,哪知却完全两样,耿照和这位秦姑娘是青梅竹马之交,我和孟钊也是自幼一同游乐,两小无猜的好友,这一点是相同。但孟钊长大之后,变了坏人,与我已是情性不投,志趣不合;这位秦姑娘则仍是好人,现在他们误会已经消除,看来更是心心相印了!”珊瑚的性情本是开朗豪爽,但她这时心头怅惘,固然也为耿照与秦弄玉的误会冰消而欢喜,但也禁不住为自己的遭遇而感伤。她们偶然看了看耿照,又看了看秦弄玉,只觉一片空虚,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自处?
秦弄玉忽地甩开耿照,跪下来就要给蓬莱魔女磕头,蓬莱魔女衣袖轻扬,秦弄玉只觉一股大力托住了她,跪不下去。蓬莱魔女道:“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我怎能受你的大礼。”秦弄玉从耿照的称呼中已知道蓬莱魔女的姓氏,当下说道:“柳女侠,你明察秋毫,想必知道杀害我爹爹的凶手是谁了,求你指点迷津,让我知道仇人的名字,我和我死去的爹爹,都会感激你的大恩。”
蓬莱魔女道:“你爹爹是我的长辈,你的仇人也就是我的仇人。秦姑娘,我先问你一些事情,看我猜测对是不对。”
秦弄玉听她口气,似已是胸有成竹,便凝神静听她问话。蓬莱魔女说道:“你遭了惨变之后,便去投奔天宁寺,是么?”秦弄玉道:“不错,天宁寺的老方丈和我爹爹是方外之交。李寨主送来的信,也是约我爹爹先到天宁寺,然后他再派人来接的。可是我却未曾到天宁寺——”蓬莱魔女道:“那是因为你在路上碰到一个女子,她假装强盗,要劫你的东西,迫你发出了透骨钉,然后对你说天宁寺的和尚都已给人杀光了,叫你赶紧离开,是吗?”秦弄玉诧道:“一点不错,你怎么知道?当时我信了她的话,因为她的武功远胜于我,要杀我易如反掌,无须骗我。柳女侠,你这样问,莫非她所说的是假的么?”
蓬莱魔女道:“她说的话一点不假。你可知道她是谁?她是我的一个丫鬟。”秦弄玉道:“当时她好似行色匆匆,没有来得及和我说其中缘故。她为何要劝我速赶离开?最初又为何要假装强盗劫我?柳姐姐,你可以为我破此疑团么?”
蓬莱魔女道:“那是因为有人假冒你,把天宁寺烧为平地,将寺中的和尚杀个精光。我那丫鬟迫你发出透骨钉,这才知道你并不是真凶。”这段故事,耿照在蓬莱魔女初会连清波之时,蓬莱魔女叫她的丫鬓出来作证,已听过了。那丫鬟就是名唤明珠的那一个,她和珊瑚、玳瑁与另一个名叫绛烟的同是蓬莱魔女的贴身恃女。秦弄玉这时才知道内里因由,惊诧无比,叫道:“有这样的事情?那是什么人,为何要假冒我干下这等十恶不赦之事?”
蓬莱魔女道:“我现在可以断定,这个冒充你杀害天宁寺和尚的凶手,也就是杀你爹爹的凶手了。”说至此处,耿照心头大震,因为蓬莱魔女是一向指责连清波就是杀害天宁寺和尚的凶手的,耿照也曾为此事和蓬莱魔女争辩多次,他始终不敢相信,但现在却不能不有几分相信了,心里想道:“这真是越来越离奇了,清波竟然不单是杀害天宁寺和尚的凶手,还是杀害我姨父的凶手?唉,这可叫我相信谁的说话呢?”心念未已,只听得秦弄玉迫不及待地已在叫道:“这凶手究竟是谁?”
蓬莱魔女道:“你别着急,等下你自然就会明白。你不去天宁寺,改向另一条路走,后来在路上又碰到了什么?”秦弄玉道:
“碰到一个金国军官,他知道我的姓名来历,说我是违抗朝廷命令的秦重的女儿,要拿我去问罪。”蓬莱魔女微有诧异神色,说道:“是个军官么?”似乎这件事情,稍稍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秦弄玉道:“不错,是个军官,这军官手使长鞭,十分厉害,只一鞭就把我的佩剑卷去,再一鞭便将我打伤。”耿照失声叫道:
“这军官是北宫黝!”秦弄玉道“咦,你怎么知道?”耿照喘着气急忙问道:“后来怎么样?”
秦弄玉道“后来幸亏碰到一位女侠,她把那北宫黝赶跑,将我救了。这位女侠是——”蓬莱魔女笑道:“这位女快是连清波。这回总猜中了吧?”秦弄玉道:“哦,这些事情你都知道了?
连女侠想必也是你的朋友吧?”
蓬莱魔女道:“让我把你后来的遭遇说出来吧,看是对也不对?连女侠给你医好了伤,对你十分体贴,你无家可归,就在她的寨里安身。”秦弄玉道:“她还与我结为姐妹。”珊瑚忍不住叫道:“这妖狐笼络人的手段,真是有她一手!”秦弄玉瞪了珊瑚一眼,很不高兴地问道:“你说什么?谁是妖狐?”蓬莱魔女摆一摆手,说道:“且别岔开,后来你把你过往的遭遇都对你的连姐姐说了?”秦弄玉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用不着瞒她。”蓬莱魔女拿起了那枚透骨钉,说道:“你们秦家的透骨钉本来是没有毒的,这是你的连姐姐后来放在毒药里淬过的。”秦弄玉道:
“不错,但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这是今天早上才放在毒药里淬的。”蓬莱魔女道:“为什么她要这样?”秦弄玉望了耿照一眼,嗫嗫嚅嚅一时说不出来。
蓬莱魔女将透骨钉晃了一晃,说道:“是你连姐姐叫你到这里来的?”秦弄玉已感到有点不对,点了点头,蓬莱魔女道:
“你事前已知道耿照要到这儿?你的连姐姐叫你用毒钉打他?”秦弄玉道:“不完全对。连姐姐并没说明这个人就是耿照,也没有叫我用毒钉打他。”蓬莱魔女道:“她怎么说?”秦弄玉道:“她说有那么一个人,约她到此地会面,这个人对他,对她很好,但她却总觉得有点可疑,她怕上了圈套,因此叫我前来看看动静。她还说这个人也许是你认识的”蓬莱魔女道:“你还未知道耿京起义的事情?”秦弄玉道:“哦,耿京起义了?这我可还未知道。”接着说道:“连姐姐大约也未知道,所以她叫我用毒药淬过的暗器,预防在济南城里会碰上敌人。后来我见了他、他,一时忍不住怒气,就发出毒钉了,唉,幸亏我没有真个打着他!
咦,照哥,你、你怎么啦?”
耿照面色惨白,忽地向自己的胸口猛打一拳,叫道:“我该死,我该死!我当真是错把仇人当作恩人!”蓬莱魔女按着他的拳头,说道:“好了,你终于明白了!”秦弄玉已隐隐感到不对,茫然问道:“照哥,你明白了什么?”耿照喘着气颤声叫道:“玉妹,你还不明白么?你的连姐姐也就是杀你爹爹的仇人!”秦弄玉陡然一震,呆若木鸡,过了许久,才喘着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
耿照道:“我的遭遇,有许多与你相似,我也曾碰到北宫黝,被打得重伤,也是那、那妖狐将我救了,她也与我结为姐弟。今日是她约我到这儿来的,她要你到这里来,使的是借刀杀人之计!”当下将他与连清波从相识到结拜的一切经过,都说给秦弄玉听,只听得秦弄玉浑身发抖,又是恐惧,又是愤恨,切齿说道:“天下竟有这样阴险的人!要不是柳女侠在场,只怕咱们死了还被蒙在鼓里!”蓬莱魔女笑道:“也幸亏秦姑娘那枚毒钉,没有真个打着耿照,要不然就真是死无对证了。”秦弄玉满面羞惭,噙着泪说道:“照哥,是我错怪了你了,你能原谅我么?”两人的手又不知不觉地紧紧握在一起,耿照说道:“不,都是我的不好,是我先错怪了你的。”蓬莱魔女笑道“不,你们都说错了,都是那妖狐的不好!她使的这条借刀杀人之计毒辣无比,不论是你杀了耿照,或是耿照杀了你,都可以如她所愿!”秦弄玉回想起刚才之事,心想:“照哥的武功远胜于我,倘若他当时一见我就立即动手,要取我性命,实是易如反掌。他当时心中认定我是他的杀母仇人,却还不忍下手,嗯,原来,原来”秦弄玉想到耿照原来对她实有深情,悲伤之中,也不禁有点甜丝丝的感觉。珊瑚看了他们两人的模样,感怀身世,既为他们欢喜,也为自己悲伤。
秦弄玉抹了眼泪,忽道:“照哥,这么说来,邢妖狐既能冒充我去杀天宁寺的和尚,只怕也能冒充我去杀你的母亲,这一层你可想到了么?”耿照心头一震,猛地跳起来道:“不错,不用猜疑了,决然是那妖狐!玉妹,咱们是同一仇人!”
蓬莱魔女道:“报仇之事,以后慢慢想法,好在你们都已明白,要报仇也就不是难事了。咱们现在回去吧,耿将军恐怕已等得心焦了。”耿照道:“玉妹,你还没有见过我的叔叔,他见了你一定很高兴的。”
一行人走出了水仙祠,蓬莱魔女打开角门,笑道:“好在那一锭元宝的香油钱见了效,那道土果然没有放进闲人米打扰咱们。”原来蓬莱魔女是预先买通了观中的道士,要他紧闭角门,不政闲人进来的。就在她说话的当儿,只见刚才领了她香油钱的那个道士已笑嘻嘻地走未。
那道士馅媚笑道:“小姐和相公们难得出来一趟,不多叙一会?”蓬莱魔女“噗嗤”一笑,说道:“我们常常出米的,游也游了,花也赏了,还不回去,难道在你这道观里过夜么?”那道士见蓬莱魔女放言无忌,不似个大家闺秀,猜不透她的身份,心想:“一定是那话儿了!”打了一个稽首,说道:“是,是!”接着便丑表功地献殷勤道:“今日好在游客不多,有几个要到这边来看花的,小道推说水仙祠正在修茸,都婉转地推辞了。”蓬莱魔女知道他还想讨赏,怕了他的罗嗦,立即便掏出一锭银子,说道:“好,多谢你啦。再给你添一点香油钱。我们不打扰你了。”那道士接过银子,眉开眼笑,兀是刺刺不休他说道:“小姐的吩啪,小道敢不尽心?这位相公高姓可是一个耿字么?”耿照不耐烦说道:“不错,我是姓耿,怎么?”心里有点暗暗奇怪,这道士如何知道他的姓氏?道士眨了眨眼,笑道:“有个军爹来找耿相公,我说是有这么一个人来过,但早已走了。那军爹说:‘好,要是这位耿相公再来,你告诉他,叫他立刻回去。’哈,我可不敢打扰耿相公!”原来这道士以为耿照和蓬莱魔女是在这里幽会的,其他两个女的大约是给他们把风。他还猜想耿照是军中的文职官员,蓬莱魔女多半是官家眷属,来此私会情郎,却怕给人发觉,故而要许他重赏,请他莫放进闲人。他自以为替耿照掩饰得好,实在还想多讨一点赏钱。
耿照可是大吃一惊,连忙问道:“那军官呢?”道士笑道:
“那军官早已走了!这话可是真的。”耿照道:“叔叔派人找我回去,不知什么事情?”无暇与那道士磨牙,急急忙忙便走,那道士好生失望。
路上不便施展轻功,坐船回去要比陆路上走快一些,好在游客稀少,湖边歇着的游艇很多,耿照立即雇了一只小船,再次横过大明湖。
他来的时候是一个人,现在回去却多了三个女的,尤其是秦弄玉又已回到他的身边,半日之间,这变化可实在是太大了。
耿照看看表妹,再看看珊瑚,心中百感交集,只觉人生的变幻,处处出人意表。
秦弄玉轻声说道:“你叔叔见你久未回来,心中挂虑,故而派人找你,那也是人情之常,未必就有什么紧要之事。照哥,你我分手之后,你遭遇如何,还有许多未曾讲的,趁此余暇,我先听听你的吧。这位柳女侠我已知道了,这位姑娘,我还未请教。”珊瑚与她通了名姓,耿照说道:“我多亏这位玉姑娘,方得逃脱了好几次危难。”当下将蓬莱魔女怎样救他上山,后来珊瑚又怎样护送他来到此地,等等事情,都对秦弄玉说了。
秦弄玉热泪盈眶,说道:“玉姐姐,你真是肝胆照人的女中豪杰!嗯,你与照哥义结金兰,那也就是我的姐姐了,请受小妹一拜。”珊瑚连忙将她扶起还了一礼,说道:“秦姐姐,你受尽苦难委屈,我却不知,适才错怪你了!”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只觉对方的手心都是一片冰凉。秦弄玉心想:“这位玉姑娘千里迢迢,出生入死,护送照哥,对照哥实是恩重如山。看她对照哥关切的神情,也似早已有了情愫?唉,纵然照哥对我仍是一片情深,但我却不愿他做个忘恩负义之辈,我该如何自处呢?”珊瑚心想:“这位秦姑娘是他的青梅竹马之交,如今误会冰消,旧燕归来,我插在他们中间,算是什么?”耿照心想道:“难得她们一见如故,亲如姐妹。要是我们三人,永远都能这样,那就好了。唉,她们为什么忽然都不说话了?”三人各怀心事,默默无言,不知不觉,小船如箭,已是过了湖心。
这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那千佛山的倒影在大明湖里,楼台树木,格外光彩,湖面一层芦苇,一片芦花映看带水气的斜阳,好似一条粉红色的绒毯,做了湖里青山的垫子,端的是奇景妙绝,艳丽无比。蓬莱魔女忽地“咦”了一声,说道:“这芦花的倒影,怎么会是红的?”耿照怀着心事,一直没有注意,这时一看,果然如此,连千佛山的倒影也似蒙上一层红晕,茫然说道:“这是夕阳的返照吧?”蓬莱魔女道:“不对,夕阳也不会红得这样深浓!”
说话之间,小船又已走了一段,距离对岸渐渐近了,蓬莱魔女站在船头,举目遥望,忽地叫道:“你们来看,那边似是起火!”只见千佛山的一处所在,黑烟袅袅上升,云霞染得似一匹鲜红的锦缎!
耿照大吃一惊,说道:“起火的地方,正是府衙的所在!”船到了岸,一行四众,连忙疾跑回去,就在街道上施展轻功,也顾不得行人注目了。
好在街上的店铺几乎家家闭户,行人绝少,不怕碰撞,但这样反常的情形,更引起他们的不安,大家都隐隐感觉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耿照等人一口气奔到府衙的原址,不由得大家都呆了!却原来那偌大的一座节度使衙门,己是烧成一片瓦砾,火倒是救熄了,周围还有许多浑身湿透拿着水桶的士兵。
一个军官叫道:“好了,耿相公你回来了!”耿照认得他是叔叔的旗牌官,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叔叔呢?辛将军为什么也不见?”那旗牌官猛地眼泪双流,悲声说道:“元帅被刺死了!”这一声有若晴天霹雳,把耿照震得呆若木鸡,蓬莱魔女道:“你缓一口气,这是怎么回事?元帅是给谁刺死的?”正是:
不防调虎离山计,变生肘腋丧元戎。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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