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见孙女儿已出来拦截,而且敌人还是以空手人白刃的功夫接拍,他是一派掌门,当然不能上前帮手。到敌人免脱,红衣女侠追去时,他急忙唤住道:“琼儿不要追了!”他是老成持重,一来怕敌人调虎离山,二来不知敌人虚实,追上去恐会吃亏。
当下姜老头子唤住了姜凤琼,吩咐她不要声张。
姜老头子对孙女儿道:“今晚这人来意不善。看来功夫虽然不弱,也非极强。他的来路,我尚未捉摸得透。但愿他不是清廷鹰犬就好。你不必声张,增加村人惶恐。”姜老头子虽然力待镇定,但心内却不由得暗暗吃惊:自己已经远走穷荒,竞还有人追踪觅迹。
这晚之后,姜老头子和孙女儿更小心防备,一连过了三晚,都安谧如常。第四晚,姜老头子因连夕疲劳,盘坐地上,朦朦胧胧地正待入睡,到了三更时分,忽觉得屋顶微微一响,似是风吹落叶之声。姜老头子数十年功夫阅历,一听便知又是“那活儿”来了。却故意自言自语道:“真是人老了,胆气也不似少年时了,听到夜鸟掠过,也以为是人。害得我一夜没好睡。”他一边说话,一边却移近窗下,屏神静气,注视外间。
歇了一会,只见窗外黑影一晃,一条人影,惊鸿掠雁似的从窗外闪过。美老头子急忙跳将起来“飞鸟投林”穿出窗外,追风逐电似的向那人追去。那人轻功,虽然迅捷,可是却及不上姜老头子几十年的苦学勤修。追出村外里许之地,便自追上。
姜老头子追到那人身后,猛的喝道:“朋友,既然远来,不见主人就跑了吗?请歇下谈谈如何?”
那人竟似料到姜老头子有此一番说话,蓦地止步回身,扬声笑道:“果然引出正点儿来了。你既然出头邀客,那我的兄弟,也请你一并招待好了!”说罢引声长啸,有如枭鸟夜鸣。
姜老头子凝身注目,只见就在前面十来步处,积雪沙堆之后,闪出了三个人来,全是夜行衣裤,黑布蒙头。一字儿上前,对着姜老头儿。其中一个瘦长汉子,呵呵笑道:“姜老英雄,别来无恙,原来你竟逃到这边荒之地。难为你熬了几年。今晚相逢,没说的,跟随咱们去吧。”
姜老头子狐疑满腹,不知是敌是友。扬声问道:“你们是哪路朋友,请赐个万儿(字号)!”
最先探村的那个夜行人,伸手一探肩后,铮然一响,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厉声说道:“你原来果是姜翼贤这老鬼,三龙二虎五条性命,该怎么个偿法,请你自断!”
姜翼贤勃然大怒:“鼠贼小辈,敢逞强横,姜某不叫你们见识见识,也辱没了梅花拳三字。”雁翎刀刷的出手,刀风飒然“独劈华山”倏的便奔过去。那夜行人将剑一封一架,喝声:“并肩子,上呵!”他的同伴,也纷纷亮出兵器,将姜老头子围在当中。
你道姜老头子为何勃然大怒,原来那人说“请你自断”这话,是迫姜老头子自刎偿命的意思。在江湖上只有前辈处分后辈,或者是武力占压倒优势这一边,才可以这样处分对方的元凶。姜老头子在武林中辈份极高,如何忍得?
姜老头子一口刀迫着了四个夜行人,进似龙皤,落如虎踞。起似鹰扬,掠如雁翅;在兵刃缝中,挥舞自如。这四个夜行人也非庸手,虎头钩、丧门剑、泼风刀、藤蛇棒,四般兵器,四种使法,把姜老头子围得风雨不透!
斗了三十多回合,一边是仗着几十年炉火纯青的刀法;一边是仗着人多势众力大招熟,打得难分难解,谁也没占了便宜。姜老头子怒从心起,大喝一声,把梅花奇门刀法,施展开采,翻翻滚滚,挥挥霍霍,浑身上下,卷起一片青光,越战越勇,越斗越强。
这五个人在村前叱咤奔逐,呼喝厮拼,早惊醒村里的人。红衣女侠姜凤琼一马当前,马堡主率二、三十名精壮堡丁在后,大开庄门,冲出来接应。一时火把通明,人马喧腾。
那几个夜行人见战姜老头子不下,堡中人又大举而出,为首的打了一个胡哨,大喊一声:“风紧,秧子硬!待硬把子来再摘,快走!”这几句江湖黑话的意思是:形势不利(风紧),敌人本领太强(秧子硬),等邀请了高手(硬把子)来再捕捉吧。这话喊出,四个夜行人倏地一齐退去,边走边乱飞暗器,阻挡追兵。姜老头子一口雁翎刀挥舞磕磕,把近身暗器,纷纷打落。但他也横刀住步,不往前追。那四个夜行人以江潮骤退,霎那间便在荒漠上消失了。
姜凤琼、马堡主这时已自赶到。马堡主埋怨姜翼贤道:“姜老英雄,你怎的不通知大家?一个人冒险拼死?若有什么意外,叫我们怎过意得去?”姜老头子笑笑道:“没事,小丑跳梁,不敢惊动堡主。”
马堡主皱了皱眉头道:“我听令孙女刚才说,贼人已来窥探过一次了,今晚又来。边鄙寒荒之地,没有什么足令江湖人物的觊觎之处。看来他们频频夜探,必另有因,只恐大半是清廷鹰犬呢!”
马堡主猜对了。这些夜行人全都是清廷鹰犬,有陕甘总督手下的武士,也有清官大内派来的高手。原来自西北的“三龙二虎”在甘肃东部麦积石山丧命之后,清廷提骑四出,访查无踪,只知道他们大约是一到甘肃境就下落不明的。他们找了多时找不到,也就算了。
事情本可淡忘,不料因为义和团大起,清廷有在万一事急时逃到西北的打算,所以又派出好手,并责成地方,一面搜捕防范义和团,一面严侦有什么江湖豪杰,草莽英雄落在西北。清廷的训令是:可以收抚以供利用的就收抚,倔强不服的就早早斩草除根,免贻后患。并特派了一个大内的特等巴图鲁喀图音和西藏的多罗喇嘛主持其事。陕甘总督选拔了十多个武士,听他们二人调遣。其时清官的八名特等巴图鲁只剩三人,即沙鸥远、喀图音和噶布尔(就是后来在龙虎斗京华一书中被太极陈哥哥太极掌打死的那位。)清廷派出如此顶尖儿的人物主持,可以想见它是如何重视西北的基业。他们十多个人分成几路,在陕甘各地搜查。
到甘肃北部搜查的,一共是五个人,由王再越率领。王再越原是大内卫士,因为与罗家五虎,夜劫柳庄,给柳大娘和娄无畏两人杀得落花流水。王再越仗着轻功超卓,仅以身免,(事详拙著龙虎斗京华上集)回到京师,自觉无颜,遂要求外调,奉命派到陕甘总督处,做一个管率武士的小队长。这次他率领的四个人都是陕甘总督手下的第一流高手,其中有一个名叫简大熊的,原是河北的独行大盗,受“招安”后分派到西北军中。他在河北时曾和姜翼贤见过几面。喀图音分派他和王再越一路,原就是要他们附带侦查“三龙二虎”的死因与姜翼贤的下落。卓不凡、姜翼贤所居的碱泉子,原是一个极荒凉之地,所以以前几次经骑四出,都未到过那里。这次因为清廷“上命”来得特别严重,西北任何一处都要侦查,碱泉子也就不能避免了。
第一晚夜探碱泉子回民堡的就是王再越。他起初以为这样穷村僻壤,料无高人,因此竟敢以空手来斗红衣女侠,不料给红衣女侠一连几剑杀得抱头鼠窜,而看来武功更强的老头儿还未动手。他不禁大为惊奇,急忙告知同伴。
他们几个人商议之后,不敢冒昧探堡,又派出一个人请主持甘肃方面授捕事宜的多罗喇嘛来。由多罗喇嘛、王再越、简大熊和另外一个高手达特昌,一共四人,换上夜行衣,蒙了头面,再度夜探。这次引出姜老头子,一口雁翎刀,迫住了他们四般兵器。在西藏大名鼎鼎,武功仅次于喝布尔大喇嘛的多罗喇嘛,在姜老头子迅如风雨的刀法之下,也自施展不开,凭了人多,才刚刚打个平手。
群凶挫败,相顾震惊。简大熊已认出那老头子就是姜翼贤。他对多罗喇嘛说:“三龙二虎”必定是给这个“老杀材”废掉的,他建议多罗喇嘛增请援兵。
多罗喇嘛虽觉面上无光,但凭自己的力量,又确无法杀人这个回民的小村落。他想了一想,竟吩咐王再越回陕西,请出喀图音来,擒拿姜冀贤。
不表多罗喇嘛这边调兵遣将,且说姜翼贤和马堡主大家一说,情知风波乍起,麻烦还在后头。全堡上下,即日起都提心吊胆,严密戒备。可是荒漠寒村.即无形势之险“兵微将寡”那少可用之材。所谓严密防备,只不过是在堡外的栅城上,多缠钢丝铁线,在堡内遍插蒺藜碎瓦作为埋伏而已。
而且更令他们焦急的是:卓不凡已去甘东多日,照往常行程,早已应该回来,可是这次却音讯渺然,兀是不见他的影子。
他们提心吊胆过了七八天,卓不凡还没来,而喀图者等却先来了。
一晚,夜过三更,朔风正紧。碱泉子的回民小堡,兀是不敢放松戒备。村堡外派有精壮堡了巡逻,堡内马堡主和姜翼贤饮酒闲话。正谈论间,门外有人大呼“禀报!”跟着巡逻走进,说是已发现敌骑。
马堡主掷杯而起,传令集合,准备迎战。接着紧急情报,又接二连三而到。马堡主和姜翼贤登上围着村堡的栅城一望,只见远处火把通明,人影簇簇。片刻之后,灯光旗号,更自分明。一队官军马队,打着鲜明旗号,高举油松火把“孔明灯”如狂潮卷至,到村堡外援下阵来。
姜翼贤定睛看时,只见为首一人,身高六尺开外,浓眉巨目,狮鼻虎口,披着大红袈裟,拿着一柄奇形怪状,头尖尾锐,周围嵌有棱角的兵器。这人正是清宫大内的特等巴图鲁喀图音。
马堡主在栅城上大声喝问来意。喀图音桀桀大笑,上前喝道:“你想必是这个小村堡的堡主了。你听着:你们这里胆敢收藏钦犯,国法不容。本当全村抄灭,贫僧善体上天好生之德,愿放你们一条生路,只要你们赶紧把钦犯缚送出来!”
“钦犯是谁?”喀图音说到此处。突然大喝一声,指着马堡主旁边的姜翼贤道:“就是他了!”
马堡主须眉掀动,大怒喝道:“放你的屁,你们这班残害回民的狗贼,我们剩下一人一骑,也决与你们周旋到底!”
喀图音又是大笑连声:“你竟也拒抗官兵,执意要和我们交手,那好极了!我到此正想寻一场厮杀,松松筋骨!
“喂!姜翼贤你这个老而不死的钦犯,躲在里面要等人替你出头吗?”
喀图音指名挑战,姜翼贤如何忍受得住,大喝一声,拔出雁翎刀,正待跳下,不料马堡主性烈如火,已先自跳下去了。
马堡主为人耿直,他自念既是一堡之主,万不能置身事外,所以抢着要接这个阵仗。他冲上前去叫道:“这个村堡之事,由我担承,你先和我交手!”
喀图音嘻嘻冷笑道:“你和我交手?洒家的日月幢只打江湖上成名的英雄,你还不够格!”他随手一挥,叫道:“孩儿们,随便出来一人接着这厮吧!”
官军队中,顿时一人应声而出,此人是陕甘总督的侍卫,手使龙头扎刀,名唤阿摩良,原是吐鲁番人,背叛本族,甘心为清廷效劳的。
他一出来,更不打话,就直奔马堡主,龙头扎刀“长蛇入洞”径自分心刺来,他满心以为一个小村堡中的人,还会不手到擒来,谁知却碰上了劲敌。马堡主的二截棍倏的出手,一搅一抖,就把他的扎刀几乎碰出手去。
原来十八般武艺中,若论棍法,在满清一代中,要数回族中的萨回回棍法,天下独步。萨是嘉庆时人,名字不传,行走江湖,别人就叫他做“回回”萨回回虽死去几十年,但他的棍法还流传在西北一带,马堡主的棍法,便是萨回回这一路。可惜他只得一鳞半爪,未窥全豹。但他幸运得很,碰上了卓不凡这样的一位武学名家,对各种兵器,俱有研究。卓不凡知道他棍法有些根基,便将梅花刀的招数,渗入萨回回棍法之中,另创一路六阳棍法。(武术之中,原有许多相通之处,所以卓不凡虽不是萨回回这门,但他以高手指点低手,仍可利用马堡主原有的基础,帮助他深造。)
马堡主有萨回回棍法的根基,又得卓不凡亲炙,虽未是一流高手,可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和阿摩良的龙头扎刀斗在一起,竟也功力悉敌,难分轩轾。
龙头扎刀,非刀非剑,另成一路。以拍、撞、扎、刺、纵、送、抽、击八法取胜,施展开来,如怪蟒灵蛇,端的厉害。可是马堡主的六阳棍法,更是别出心裁,以圈、点、抽、撒、崩、砸的功夫,恰恰将他截住。换了十来招后,马堡主的棍法越展越快。阿摩良的扎刀,正使到一招“单风迎春”自下翻上,横扎心窝。马堡主突的一躬身,一个“老树盘根”式,六阳棍竟塌在地皮之上,猛然一个盘打。阿摩良一刀走空,慌不迭的双脚一跳,六阳棍呼的一声从他脚下卷过。
阿摩良也非弱者,他一避开,双足尚未完全着地,已是刀花疾转“彩凤剔羽”斫将过来。马堡主这时,六阳棍本是倒拖着的,见他刀来,猛然右脚往前一提,右手往前一抖,由西往北一拧身,身躯料转,棍棒抖起,猛的往外一甩,把阿摩良的扎刀砸个正着,只听得当的一声,阿摩良的扎刀,直给磕出几丈开外。
马堡主凝身止棍,一声大喝道:“叫你们知道这个小村堡的厉害!”
喀图音仍是嘻嘻冷笑,说道:“你别得意,你只是碰着我的徒孙这一辈。你以为你的功夫真了不起吗?”说到这里,突然一甩头,叫道:“达孩儿出来,收拾这厮!”话声未了,官军队中又是一人飞驰而出,舞着一对奇形怪状的兵器,哗啷啷地直响。这人名叫达特昌,便是前次和多罗喇嘛等合斗姜翼贤的四个好手之一。
他这对兵器,是两个钢环,每个钢环又有着两个钢***,可夺兵刃,也可架接重兵器。而且环口锋利,敌人兵刃给嵌住了,质地稍差的,就可乘势折断。
马堡主虽已五十多岁,但一向不在江湖走动,哪里见过这种外门的奇形兵刃?他三截棍一起,使出六阳棍法中“翻江倒海”一招,根头点敌前胸,将手一抖,抖起碗大棍花。达特昌冷笑一声,日月双环往上一甩,硬接硬架,硬截硬砸,顿时哗啷啷的一阵清脆音响,双环震在杆捧之上,三截棍给震得脱手飞出。马堡主也够厉害,他一照面便逢奇险,竟能力持镇定,身躯往后一翻,疾步赶上,接着杆棒,拧身转步,手起一棍,直奔达特昌的胸腔肩背,横扫过来,他已是豁出性命,要和敌人一拼。
达特昌见他来得势猛,左脚往外一滑,一转身,一盘旋,先卸开来势,然后猛的凑上,左手月环往外一翻,两个***一合,把棍头嵌了一缺,右手日环更用足十二成力量,蓦地朝棍上便砸,只听得一声巨响,犹如大铁锤打铁一样“轰”的一声,火星乱飞,三截棍震落黄沙,真的断为三截!
马堡主给震得面如金纸,连连后退。达特昌大喝一声:“你往哪里跑?纳过命来!”双环高举,纵步追来。
正在此际,栅城上蓦地飞下一团红影,迅如飘风的掠上前来。剑吐寒光,红衣映衬,耀眼生缬。达特昌呆了一呆,只见面前已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剑尖指向自己,一声清叱道:“休得猖狂,本姑娘在此!”
达特昌心中嘀咕:怎的一个女娃子,身法居然如此迅疾。他不知道来人是江湖上早就有名的红衣女侠姜凤琼,她十四岁已开始随爷爷闯荡江湖,十六岁起,就敢独来独往。四年前随爷爷从保定远奔西北,更不知见过多少阵仗。她除了火候稍差外,已全得家传梅花门的拳剑精髓,就是在江湖上,也差不多可以挤进第一流好手之列。
达特昌还不知她的名头,虽然震惊于她的身法迅疾,但还以为一个女娃子功夫有限而且必然拙于气力,自己就是给她个硬碰,她也吃受不了。
达特昌主意打定,双环一分“饥鹰振羽”日月环同时发出。红衣女侠喝声“来得好!”左手一压剑决,右手剑如银虹疾吐,径刺胸膛。达特昌双环一绞,用个“倒卷帘”手法,想把姜凤琼单剑绞住。但红衣女侠是何等人物?岂是马堡主可比,只见她秀眉倒竖,单剑用个“回风戏柳”一翻一卷,借力打力,反把双环荡开,手中剑仍不放松,分心直刺。达特昌急来几个盘旋,直退出去。重整旗鼓,再打精神,小心应付这个“看不上眼”的“女娃子”
红衣女侠身法轻灵如彩蝶,展开梅花剑法,飒飒连声,浑身上下,闪起几道精光冷电,迫得达特昌眼花缭乱,日月双环,不但挡不住她的单剑,反而给她着着抢住上风。战到难分际,达特昌双环一合“韦陀捧杵”正要锁拿她的单剑,哪知红衣女侠趁他一合之时,猛地揉身直进,疾如闪电“金龙戏海”剑尖一吞一吐,径自欺身进招。达特昌双环回救不及,惨叫一声,左手五指,全给剑锋割断!
红衣女侠霍地一剑,将达特昌左手五指齐齐削断。喀图音看见大怒,顾不了自己身份,日月幢一举,呼的一股劲风,便扫过来。喀图音使的日月幢,重五十六斤,头尖尾锐,四面都是棱角。姜凤琼知道不能力敌,立即一提腰劲“燕子钻云”刷的向上一窜,拔起两丈多高,落在喀图音背后,举手一剑“玉蟒翻身”直奔敌人右肩刺去。喀图音好不厉害,微微一晃,金幢疾展,离身两丈以内风雨不透,姜凤琼的剑给铲头微微一挂,已震得手腕酸麻,连连后退。
喀图音正要继续追杀,忽地背后有人大喝一声:“秃驴好不要脸,欺负一个女孩子,有本事的接我这刀!”喀图音悄然回顾,只见姜翼贤横刀身后,怒目生嗔!
喀图音旋过身躯;桀桀笑道:“闻道你是梅花拳掌门,朱红灯也是你的徒弟,洒家日月幢打遍天下,末逢敌手,正要领教你的刀法有何厉害。”说罢僧袍拂处,金幢一卷,自上而下“横扫千军”便向姜老头子三路打来。红衣女侠自退回堡中去了。
姜翼贤持刀凝立,双眸闪闪发光。待喀图音一幢铲来时,他猛的长啸一声,向上一纵,右足竟朝幢头一踏,借着这一踏之势,整个身子翻腾起来,疾如飞鸟,呼的一声,掠过喀图音头顶。不待双足落地,雁翎刀在空中一旋,已使出“独劈华山”招数,照喀图音的秃头猛剁下来。喀图音金幢刚刚发出,忽见姜翼贤抡刀腾身而起,一股锐风立扑头顶,大吃一惊,急将幢一抖,幢尾掠空而上,护头保命,只听得“当啷”一声,给雁翎刀碰个正着。姜翼贤的兵刃未出手,喀图音幢尾的棱角,倒给削断了两枚。
喀图音折了锐气,再也不敢骄傲轻敌,急把日月幢精华招数,尽量施展开来,只听呼呼轰轰,周围数丈之内,都是一片风声,幢头幢尾放出两道月牙似的寒光,宛如怪蟒毒龙,凌空飞舞。喀图音是清廷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功力不在沙呜远之下,刚才因掉以轻心,几乎吃了大亏,现在施展平生绝技,自然非同小可!
姜翼贤看日月幢有如此威力,也自暗暗称奇。他也大喝一声,凭着一身所学,把六十多年浸淫的梅花刀法,施展开来,吞吐撒放,点崩戳刺,有如鸿惊凤舞,在日月幢寒光包围之下,竟自挥霍自如。
两人在荒漠寒原,展开了龙争虎斗,一连七八十回合,杀得沙尘滚滚,地转天旋。喀图音胜在气力充沛,姜翼贤胜在刀法精奇,竟是功力悉敌,未分胜负。
喀图音自念是清廷的特等巴图鲁,竟自战一个老头儿不下,而且还时时给他的刀光迫得后退,又急又怒。他蓦地虚晃一幢,疾向后退。姜翼贤见自己虽然稍占上风,可是喀图音也还未落败,而今无故而退,正自奇怪,只见喀图音脱出战团,疾的将手一挥,喝声:“孩儿们,给我把这个村堡通通毁掉!”
喀图音将手一挥,百多名官军震天价的一声巨喊,噼啪连声。向村堡中发出连珠火箭,只见满空蓝火,着物即燃。栅城上已有几人中了火箭。红衣女侠、马堡主等武功较强的人,则仗着身法迅疾。趋闪得宜,幸而没有给射中。
隆冬之际,百物干燥,更何况荒漠苦寒,朔风凛例,火凭风势,片刻之间,已是烈焰熊熊,一大片一大片火光弥漫开来。村堡中都是木屋,而且又缺乏水源,烧将开来,无可收拾。
姜翼贤见状,悲愤交加,提剑飞身,扑入官军丛中,如虎入羊群,纵横挥霍,手起刀落,刺倒几个,火箭只能及远,不能近攻,官军吓得纷纷走避。喀图音急展日月幢上前拦截,联着几个好手,将姜翼贤团团围着。
姜老头子虽是武功精纯,但好汉敌不过人多,虽似怒狮猛搏,却冗自冲不出去。这时回民村堡,已成一片火海,火鸦乱飞,火蛇乱窜,一排木屋,栋折梁摧,哗啦啦的倒下。堡中精壮少年保护着妇孺,急急打开栅城,夺路奔逃。多罗喇嘛已自领一部官军,从后追上。两边人马,就在黄沙漫漫的荒漠上,厮杀起来!
碱泉子回民堡的男女,当年被左宗棠大军从甘东赶到甘北,多数都是在战争中长大的,每人都挡得几名官军。更何况在碱泉子安住下来后,又得卓不凡这样的武学名家亲自训练。几乎从十多岁的孩子到五六十岁的老人,都会几手武艺。喀图音带来的官军不多,(他以为一个小小的村堡,哪需动用大队。他更怕动用大队会缓了时日,泄了风声,反给回民逃避,因此只带百多个火箭手,就迅速赶来了。)多罗喇嘛领了几十名来追赶,给回民奋勇挡住,一时间倒也无可奈何。
不过上前追捕回民的,并不净是官军。和喀图音同来的,连同王再超等共有十多人,都是武功精强的家伙,除了喀图音同几个好手围战姜翼贤外,其他都随多罗喇嘛去追捕回民。碱泉子这边,只有马堡主和姜凤琼二人是高手,其他的堡丁,比官军有余,却不能和他们对抗,因此在荒漠上一场混战,还是官军这边占了上风。
火光耀天,刀光剑影,黄沙飞扬。在混战中,又以红衣女侠处境最为危险。多罗喇嘛认定她是劲敌,亲自和另外两个陕甘总督的卫士,来围捕她。多罗喇嘛的丧门戟施展开来,前遮后护,左勾右拦,挑打拍压,很有一些精奇的招数,为中土所罕见。红衣女侠若只以一敌一,大约还能和他打个平手,但现在又加上另外两个好手,就更显得有点相形见细,战得香汗淋漓!
红衣女侠咬紧银牙,拼死力斗。运剑如风,左冲有突,和多罗喇嘛等大战百余回合,尽力支撑,可是这时大势已去,耳听回民妇孺呼号喊叫之声,声声传来,催人心肺。而爷爷又给贼人拦在另一处,生死未卜。不禁悲愤交加,自念凶多吉少!急躁之下,愈感不支。多罗喇嘛,一声怪啸,丧门戟招数,越展越疾,招招险毒!
但是,就在此时,荒漠上骤然奔来三骑健马,铁蹄腾云,马上人骑术精绝!刹那到了战场。红衣女侠这时正碰上险招,她的单剑正使到一招“龙顶摘珠”向一个使镔铁杵的敌人咽喉刺去,她原是想把多罗喇嘛的帮手刺倒一两个,然后突围。那人武功虽比不上红衣女侠,但却也非弱者。他手起一杵“横扫千军”直向宝剑格去。红衣女侠玉婉倏翻,趁他铁杆扫出之际,一个“龙形飞步”绕到左方白光一闪“玉女穿梭”又向那人左胁刺去。但她虽闪电似的连进两招,却顾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的剑沾到了敌人衣裳;而多罗喇嘛已滑步扬戟,戟尖也已堪堪刺到她的后心。红衣女侠骤感背后金刀劈风之声,已是躲闪不及,她咬着银牙,索性豁出性命不要,也要先毙掉一个敌人抵偿,她手中剑毫不放松,一剑疾进,把前面敌人的左胁,穿了一个大洞。
红衣女侠是准备豁出性命的了,可是奇怪得很,她一剑把前面敌人刺毙,而背后多罗喇嘛,却突的哎哟一声,丧门戟忽的向旁滑出,偏左半寸,未刺中红衣女侠背心。姜凤琼在死门关上拾回性命,急急抽剑旁窥.愕然惊顾。
你道多罗喇嘛武艺精湛,怎的会在紧急关头,一击不中。原来那三骑健马已奔到战场。只是姜家爷孙,都挥汗力战,虽闻蹄声得得,却只道是官军增援,无暇旁顾。这三骑两老一少,都是武林中卓绝的高手。两者一是姜翼贤的师弟卓不凡,他的功夫比师兄还胜一筹;一是太极门的泰斗柳剑吟,和太极陈并称的武林前辈。至于那个少年,则正是兼学太极两家之长,再出江湖的丁晓!
这三人到了战场,翻身下马,看了一眼,柳剑吟便道:“由我来对付这凶僧(喀图音),你们两人先去解救那些被包围的回民吧。”
丁晓这时已看到在战斗中运剑如风的少女是红衣女侠姜凤琼,心中又惊又喜,急抢上前,对卓不凡道:“卓老前辈你去救回民,我去救少女!”卓不凡微微一笑,点头允诺。
丁晓赶到,正是姜凤琼遇险之时,他剑未到,镖先发,将预扣在手心中的金钱镖,铮的一声打出。金钱镖本是太极丁祖传三绝技之一,丁晓自小就勤于练习,几乎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虽隔数丈之遥,一镖打人人丛中,却竟不偏不倚,打中多罗喇嘛的右手脉门。还本多罗喇嘛武功甚高,一阵酸麻,丧门戟却未出手,只是已歪歪斜斜,刺差半才了。
丁晓一镖得手,第二、第三镖又连环飞至,多罗喇嘛避开了第二钦,却避不开第三镖,又是“啪啦’一声,给钱镖打中额角,血流如注,像一只受伤的野牛一样,狂爆起来,双手持定了丧门戟,直向丁晓冲去。丁晓见他如此凶恶,浴血冲来,太极剑还真不敢和他相碰,只身随剑走,步法往后一错,太极剑一捺,剑锋正好撩在戟尖的月牙上,当的一声,将它削断。多罗喇嘛不作理会,丧门戟扬空一闪,又向丁晓咽喉点来。丁晓剑法端的精奇,再不容他的丧门戟进身,一个“搂膝拗步”圈到左方,太极剑在丧门戟上一搭,顺式进招,太极倒立剑锋“顺水推舟”疾如闪电的径削多罗喇嘛持戟的手腕。多罗喇嘛也凶得惊人,赶紧一撤步“倒插莲花”左脚往右脚倒插一步,画戟外摆,朝太极剑硬碰。丁晓倏地剑招一撤,又急一进身,一挽剑花“飞燕投林”剑尖又朝多罗喇嘛右胁扎去。这时多罗喇嘛竟似豁出性命不要了,不躲不避,丧门戟一立,拼命冲来,要和丁晓同归于尽。丁晓的剑扎到他的右胁,他的戟也挑到丁晓的前胸!
生死俄顷,间不容发。红衣女侠在旁已不禁惊呼起来。可是丁晓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倏地撤招,将太极剑往胸前一抱,红衣女侠也看不清他用什么身法,只见他滴溜溜的两个转身,不但多罗喇嘛戟尖扎空,而他也凑近多罗喇嘛前胸,太极剑一起,以“立劈华山”之势,朝多罗喇嘛顶梁骨当中劈下。多罗喇嘛一戟刺空,无法回救,只听得惨呼一声,水牛般的身躯,竟给丁晓当中一剑,劈开两半。
这时红衣女侠已奔上前来,丁晓见她娇喘吁吁,五颜失色。急抱剑作礼道:“姑娘,不必心慌,凶贼已经了结!”
红衣女侠秋波一转,似喜似嗔怨道:“何苦和他这样拼命,我见你走险招,真急死了。反正他受了镖伤躲不开了,你和他厮拼,若万一也给他伤了,那多不值!”
红衣女侠这几句话说得丁晓甜津津的,浑身舒畅。他想起第一次帮她打索家武师时,反给她奚落,而这次她竟然“怜惜”起自己了。丁晓愕柯柯的,反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只觉得面上一阵阵的热,他游目四顾,找到了话题,这才对红衣女侠道:“你好?你看卓老前辈已把官军收抬了!”
红衣女侠见他语无论次,答非所问,不禁噗哧一笑。但也随着他的眼光四看,果然围捕回民的官军,似给狂潮冲击一样,在荒漠上四散奔逃。
原来多罗喇嘛已死,另一个好手又被红衣女侠所毙,余下的人,如何能与卓不凡相比,在丁晓战多罗喇嘛这一阵时光,卓不凡展开梅花门的上乘剑法,冲入官军丛中,如银龙入海,十荡十决,当者辟易,近者伤身,剑招发出,风翻云涌。马堡主与回民们得此帮助,更奋勇反攻,官军们发一声喊,纷纷逃避。
卓不凡这边,已将敌人解决,而柳剑吟那边,则正与喀图音展开一场荒漠上惊心动魄的恶战。
欲知柳剑吟战得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