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婚

    她轻轻地游走在黑暗里，如一缕夜风，婉约在午夜的离梦中。

    她答应了家人的劝慰，答应了那个男子的婚约。可是那个男子呢？是怎样的猥琐呢。个子瘦瘦小小，脑袋缩在两肩上，劲缩成了一条缝。鼠牙鼠眼，脸就像长不开的一个萎缩的瓜。皮肤干干瑟瑟，苍老的似一个小老头。别人背地里叫他老鼠崽儿。他们同学、同村，他比她大两岁。他一直喜欢着她，她知道，但从不与他搭讪，她不反感他，但从不与之相交，连眼睛都不瞟一眼。

    当全村大大小小的女孩都嫁了，她不好再让父母伤心担忧了。看着那个喜欢她的猬琐的男子眯缝着小小的眼睛，傻傻的对着她笑，她点了点头。

    吹吹打打的声音响在喜庆的日子里，艳红的喜色遍布眼中。她沉默而安静的待在闺房里，她想起了她的春闺梦里人。那个同样喜欢她的男子，但离家甚远，被无情的割舍。紧闭的唇角，眼眸，蕴含着一份坚韧与缄默的沉厚力量。

    是夜，那场人类的游戏愈发的滑稽而喧哗。她闭眼看着穿红着绿的大人、小孩穿插在拥挤脏乱的屋子里。大红的灯笼放射着一种死气的浊光。她已经忍耐到极点了

    空寂的房里，华美的色彩，她素手轻扯，把有的华丽都抛在了脚下。然后悄悄静静地趁着喜闹之际离开了

    只身未带任何。寒丝丝的天，她走过村，踏过桥，步过阡陌。展眼望去，曾经的阡陌变成一座窒息的城，凌乱的在建中。烟宵弥漫，歌舞音响，花花绿绿的廉价衣裙摆满了路摊。她一路施施然的走过。忘了家，忘了亲人，忘了那在行进着的婚礼，仿如一切都从未曾发生过，她也从来就是如此的孤身一人行走、游荡着。

    穿过行行色色的着装、服式、花色、款式。那条曾经的蜿蜒的高低错落的阡陌小径被瓦砾填成一条街头小道，那些曾经的青葱绿野良田被改建成一栋栋冰冷的房子，那片无际的旷野被一座钢筋水泥城所代替。她身寒心冷肚饥的轻轻踏过，似远归的乡人，寻找着记忆中依稀的光景。

    在心里嘲讽着这所谓的农村改建为城镇，阡陌良田变城市的可笑行为。那些舍去了农田的农人做起了生意，当起了老板，开起了车子，打起了麻将。成日里数着钱，整日时围着小小铺子转，价日里埯埋在闹声、噪声中。音响放得震天价响，霓虹灯闪得心眼慌慌

    这还是她的乡村吗？这还是她的阡陌吗？这还是她的田野吗？这还是她的乡亲吗？去了，一切都去了。就如她那梦般的婚嫁。逃了，离了，远了，也就没了。

    依稀的路途，小径上她可以轻快的踏过。而今，她迟迟地寻找着路径。久久，她找到去往他的方向。

    风餐露宿，似一个被遗弃的女子。风尘垢面，脏兮兮，凌乱乱，似一个叫化子了。

    然而，她的心依旧清明着。她知道她与她的乡村、她的城镇是脱离的两条平行线，再也找不到相同的交点了。

    她在坎坎坷坷、跌跌撞撞中找到了他，而他已是物是人非。他不再是她曾经的那个伟岸的男子了。她为着他冲破所有，只身来寻找，为得只是一生与之相伴，清贫，安静。她想他是懂她的。

    然而，她可笑的发现。原来，在这个红尘的大染缸中生存，必须也得把自己染得面目全非。他所在的地方也如她所遇见的一样在改建，一样的乡野被开发成城镇。远远古古的脚踏实地的憨实的人儿也成了无根之浮萍。他得适应，他得改变。他的生命里那个纯真的女孩只是他的梦中之梦，是他生命里最为美丽的浪漫馨香。

    撇开了她，他可以活得轻松，活得自在一些吧。必竟现实的社会是如此，他供不了她做梦的资本，他把他内心深处的温美悉数地潜藏了起来。以为一生只是这样一种闹哄哄的恶作剧罢。

    落下的幕，是无法再把它拉上的。她很是凄凉的明了，他不会再是她一生的依靠了。

    她伫立在路中，看着行行色色匆匆而过的人。以为一切都是在演戏，他们都是戏中人，而她是站在戏外，孤伶伶地看着。越看越冷，越看越可笑。

    锣鼓喧天是前世的记忆了吧，她如今的记忆只是一场花事，只是一场淫雨。想起了一种雨系雾萦的情愫：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帘帘栊栊的纱幔遮盖着那走场的人，曾经的一场生命的跌宕只是一场惶惑的梦景。在梦里，她为自己填充着婚嫁的艳俗与庆喜。寂寥便被那层妖艳的红挤逼着。离了身，走进盛世凡喧中，原来依旧在唱着大大小小的欢歌笑语，用更为聪明的方法吐纳着红尘的走场。懒散的人却愈来愈倦怠，张扬的心灵更加的脆弱，广阔的天地也更加的逼仄。

    她走到了浊水污沟旁。听到了浊流声声中那远处的呖呖鸟鸣依旧欢快的叫着，唱着生命的挽歌。

    寻着那丝清寂的声音，她将心灵皈依

    在梦里，魂去，魂又归。

    201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