磻溪石上垂钓竿流光恍作梦里飞

    很小时，在冬夜寒风瑟瑟的寂静中，看着炭火哔剥作响，听着父亲幽幽说起姜子牙在渭水河畔垂钓，妻马氏总是埋怨子牙老而不遇，对他撒泼唾骂时，觉得甚是好奇，至而在旧书片言只文地看些许那时的文字时，却甚是觉得子牙的妻子真是可爱。

    本就耐不住清贫之女，却在古来稀之年六十八岁时才嫁给七十二岁的子牙，逼得子牙编笊挑面去卖，古稀夫妻可谓说是老来玩童般，但依旧得为着衣食而担忧。昆仑山上生命薄，仙道难成，化为尘世薄享人间之福。

    其实我更喜那民间野史来得真实而神秘。七十有二，老而不遇，妻求离去，子牙告说八十位封候，守得几许清贫，待得富贵自是享中受。真实地活着，求着生活，颠沛流离，心中却坚信自己的命定——辅佐圣明之大业，安邦定民。不知道远古之时的卦象驳爻为何那般精准，星象那般离奇兴盛。想想，在现世这个充满了高科技的现代社会，那些什么星象学说只能说是天文学的自然变幻，而那太极阴阳之卦象更是彰显生命的神秘与自然的无穷机理。

    撇开那些争杀抢夺，更朝换代的历史既定事实，我更喜欢看着磻溪石上的一个孤独老翁，清心绝逸地静候时光，澹澹相钓历史时光。在那，一个博雅清癯老人，白发苍苍，孤钓寒溪，幽岑荒芜，岁去发撩，勃发的自然中，清透的寂幽。

    海滨一隅，坐石按竿，其钩不曲，其针不弯。萧萧然一钓心之雅士清儒。

    归为现实，篓无片鳞，妻怒狂吼，浪费大好时光，此为一对古稀清贫夫妻的可爱对语。

    ——吾以子时不遇，守清贫，然不知子乃嗤嗤之士，何足不清贫？

    ——何谓？

    ——丝不投饵，钓不曲钩，其鱼从何而得？子将穷困至死，又何尚望封侯乎？”

    ——吾丝不投饵，钓不曲钩，不钓鱼鳖，独钩王侯。

    妻怒而去，忍而贫，至八十，依然如此，垂钓十年，吾心不忘，吾志不馁。终在八十有二之年钓来西伯候的大辇，载走一代圣人贤士，圆了一个飞熊入梦的佳兆，也从此开启了一个朝代的帝业梦。

    其实，何尝不想那么些年月“日逐洪波歌浩浩，夜观星斗垂孤钓。孤钓不如天地宽，白头俯仰乾坤老”苍颜白发，垂钓江畔，屈居一石室，境幽林雅，碧野苍苍，清泉抚石，幽寂岑澹。日钓苍茫，夜观星海，清贫无几，淡澹绝逸，不见人间事，不闻人间音，惟伴钓翁弹水，惟观耕夫耜云，惟听樵夫斫音。漫卷白云风致，化为山间一缕清音，绝尘而去。

    想，这般镂空着，就这般享受着，享受着孤独，享受着清幽，享受着淡澹，一生抚作水，捻作云，用水写苍茫，用云摹心音。然而，自然却总是为着这些奇儒异士塑造着境遇，制造着奇迹。似此般皤然老人，却开始了人生的最为轰轰烈烈的佳迹伟业，缔造着人类的千古传说。

    我很难想象，那般古稀之人，还能在生死场中流离奔波，生命真有那么强健的体魄？真有那般绵长的精力？想那西伯候在举业之时，亦是古甲之年，在寻梦飞熊，遥聘太公望时，也是古稀之年矣。那些古来的生命如此的悠长，为何在现社会人类的研究上，古老的人民之寿却是恁般短暂。如若远古的人类拥着那么长久的生命，是否生命便总有不竭的希望？希望在绝对的年龄依旧有着昂扬的志气与不挠的生命力？

    幽幽林野，寻一孤独老人，静坐时光之石矾，安待生命的偶遇，心中了然，稳如泰山般的静谧气质中总让人产生一种神性的光芒，带着一抹恍惚的迷离与豁然。那般漫长的守候与等待，守候一代圣君，等待一场命运的契机，始发生命的勃然皓气，征战天情地义。如此，对于上古的荒荒大地，苍苍莽士，就总会滋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总想透过文字的印迹，触摸，触摸到泱泱古国的纹脉与肌理。

    倏忽地想起，在黄帝内金中，言人类寿之精气，男子不过八八，女子不过七七，过此则天寿过度，气脉通畅，肾气有余。而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不衰，今之人年过半百而气衰精竭，此因上古之人明道，精阴阳，法术数，饮食有节，起居有常，劳逸有致，故能形神相俱，尽享天年；今人则酒作浆，妄为常，醉以命，竭其精，耗其真，乱心御神，好乐无节，之所以如此故。

    思量那般幽古之人，似太公望一般，仅管寿夺古稀，依然清怡淡澹，枯守凄贫，安享孤独，静待生命的际遇适时而来，成就命运之神迹。这是作为神人圣人的境界，这是作为儒士雅俊之气质，清绝贯古，幽谧袭野，生命寂寂，无为有为皆似此如禅坐定。垂钩空钓，不是生命中的贵客，永不懂得其间悠域游哉的情致与意韵。

    如若做一个古人，就似子牙，即便是真实的钓着鱼鳞，钩往细碎的生活之需，亦只是清心静气，悠然往之。有幸做为一个现代人，在随波逐流的同时，依旧安着一颗舒卷有致的心，赏情悦致，不需要懂，不需要求。自是时光悠悠，在指间轻轻划过；生命浅浅，在尘世间幽幽荡过。

    2011.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