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做了半辈子侯夫人,大约从未这样丢过脸面,此时一听这话,正是余怒未消,道:“你却问得好笑,她有腿有脚,我还能将她栓住了不成?”
峻二*奶奶自知触了霉头,忙解释道:“哎呀我的老祖宗,您先息怒,我这不是怕她先一步往侯爷那冲撞去了么!”
王老夫人先是一惊,三奶奶却不以为然,道:“去侯爷那冲撞,谁给她胆?还真要将贇大郎给带了去?别说贇大郎是咱们汝南侯府的嫡孙,就凭她一出嫁的姑奶奶,哪怕是靳家,也没有带走的道理!”
五奶奶叹道:“除非她把桐城靳氏,还连荥阳侯府的情分也一起断送了。”
王老夫人也很以为然,冷笑道:“哼,原以为她真是个知书达理,不想也生了一把和她姐姐一样的利嘴,却也头发长见识短,在我这老骨头跟前耍横也罢了,还能做老爷们儿的主不成?”
几个奶奶对视了一眼,似乎也觉得有道理。
王老夫人的眼神复得意起来,哼道:“给她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她若以为我侯府的名声是能随意败坏的,那就错了。”说完,她捂住心口,作出难受的样子。
峻二*奶奶一向最体上意,当即叫了丫鬟来,高声道:“老祖宗叫气病了,还不快去请太医来!”
苦肉计不只王老夫人想用,就连张瑾都深有此意。
靳氏的突然发难实在令她始料未及,毫无准备,只能眼睁睁见着靳氏把那不可挽回的话说出来。虽然她也觉得让霍赟远离危险最彻底的办法,就是不在这龙潭虎穴里待了,不碍着谁的眼,不占着谁的位,也就没有威胁,化险为夷了。
但是,这毕竟是古代。
她若对古代一无所知还好,偏她学的又是人文社科,很是明白古代的宗族观念多么根深蒂固。不论靳氏将话说得多么理直气壮,都难以把霍赟带走,就是真带走了,且不说霍赟如今九岁,离开汝南侯府以什么身份生存,名不正言不顺,名声永远有着污点。
即使如此,张瑾仍感激靳氏对霍赟一片爱护之心,尤其是看到霍赟身边一个个亲人的真实嘴脸后。不过关心则乱,她也担心靳氏不仅达不成愿望,还受父亲、丈夫的苛责。
于是张瑾与靳氏一出了正院,就叫玉树去请太医,心想先用苦肉计将眼前的局面应付了再说。谁也不能跟病人过不去,至于之前的话,只说是伤心过度,口不择言,再将一干过错往陶氏身上推,将那些有的没的全摊出来说,届时王老夫人只怕也不敢穷追不放。
只当之前的狠话是漫天要价,再以此来坐地还钱。反正现在霍赟不比从前爹不疼娘不爱,好歹有个位高权重的干爷爷,就连他亲爷爷都得捧着,她心想,就算王老夫人怒发冲冠,这侯府里还是侯爷做主的。
张瑾这一番盘算虽然不够痛快,但也绝对谨慎,可是靳氏想也不想就否决了,将玉树叫住,不让去请太医,而是吩咐去了前院给靳太师、张生燕传话。
“娘亲,难道你真的要……”张瑾倒吸一口冷气,马上反应过来。
靳氏眉头一皱,严厉的道:“言必信,行必果。岂能做那出尔反尔之人?你虽年幼,却也是我悉心教导的,一向教你读书,难道是书上教你学了这精致的伎俩?”
张瑾从未被靳氏以这样的口气问过话,一向只看到靳氏温和关爱,却不知她还有这样耿介的一面。既有自惭,又是忧虑,一时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只好委屈的道:“娘亲不是说不能讳疾忌医么,怎么自己的手一直发抖,却不肯叫太医来瞧?”
靳氏脸色稍霁,缓声道:“我是叫气极了,竟从未见过这样无耻,这样如狼似虎,连九岁孩子都……”
张瑾暗叹了口气,道:“娘亲真要将赟大郎带走?老夫人能答应么?外公,还有爹爹……”
靳氏并无惶色,张嘴正要回答,却见廊道拐角处走出个孩子,穿着金丝柳叶的夏衣,很有两分眼熟。
那孩子也见到了对面的人,不由喜出望外,喊了一声“瑾妹妹”。疾走了两步,他见了靳氏又请了一安,嘴里道:“后头这样早就散席了不成?前头可还热闹着,可惜瑾妹妹你没到前头去,你那秀才表哥真是木头一样,他爹当众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他也只晓得跪着磕头呢!不过他也是有福的,不仅有咱们给他出头,到了前头,还有那镇国公给他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