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怔了一会之后,我抬起眼睛,看见墙上挂的钟表,指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指到了“”的刻度上。十点了!
我一惊,膝盖不受控制地软了一下,也没空去想刚才姑妈的那个不太正常的表情,赶紧抓起我的饭盒和笔记本,往医院外面冲去。
昨天才第一天上班,就没能按时打卡下班,今天又没打卡上班,照这样下去,就算我是因为公事耽误了正常打卡,估计在警察局的那群领导面前也没什么道理可讲。警车又偏偏昨晚上被那个好色的饭桶给开回去了,我愤愤地跺了一下脚。
在马路牙子旁边张着胳膊拦出租车。运气还算不错,很快地就有一辆绿色出租车停在了我的面前。
司机说话很和气,可能是我身上穿的这一身警察制服的作用,我敏锐地感觉到司机跟我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明显的谦卑。这让我心里有些不好受。
我当警察,本来是姑妈给我的安排,可是后来,随着我慢慢成长起来,渐渐地有了自己的思想,深深地感觉到警察这个职业的神圣和高尚。
我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不单单是为了争气和光宗耀祖,或者为了对得起我那素未谋面就死去了的爸爸和妈妈,更是为了实现我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可是我才刚刚离开校园,进入自己心心念念的地方不过两天,就开始缓慢却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个行业与我先前一直期待的并不完全相同。
甚至还有很大的出入,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俗世界中,警察这个光荣而神圣的职业也被扯下了神坛,被金钱和谎言供奉起来。
原本高雅的外壳被铜臭渐渐腐蚀殆尽,变得污浊不堪,原本为人民服务的初衷,现在却为人民所害怕,甚至战战兢兢。我想到这两天的所见所闻,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
没一会工夫,就到了警察局门口,司机坚持不要我的钱,脸上一直挂着谦卑的笑容。我看的心里不是滋味,从钱包里抽出来二百块人民币放在了车后座上,就赶快推开车门下来了。
一路小跑地跑进了警察局,没有回头。我害怕看到这些生活在社会大众中的劳动人民面上沟壑纵横的皱纹。
他们的皮肤,浸透了汗水和血泪,越来越粗糙不平,他们眼窝深陷,瞳孔暗淡无神,颧骨高耸。
那二百块人民币对我来说并算不得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哪来的这股子莫名的冲动,打开钱包就把剩下的整钱全拿了出来,想着想着。
再一抬头,人已经到了警局大厅里面。外面的寒风凛冽被一扇玻璃门隔绝开来,警局的里面很是暖和,全然没了冬天的感觉。我也没怎么敢磨蹭,迈开两条长腿快步往领导办公室走去。
片刻之后,我把自己的笔记本放在桌子上,老老实实地汇报道:“这是我昨天和今天做的所有笔录,情况已经分类,写的很清楚,前面的是前天发生在帝都酒店的枪击案件,后面的是昨天在造纸厂做的群众调查,请您验收。”
办公桌的后面,依旧坐着那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脸颊肉在空气中一晃一晃的,皮肤油腻,面色红润,头发梳的油亮油亮的,从他那架金丝眼镜的镜片后面翻了一下眼皮看着我,手都没碰那个笔记本,就说道:“嗯,干的很好。”
就这么敷衍了一句之后,就迅速地扭过头继续对着电脑和手机,不时哈哈大笑,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看什么。
我想着自己的打卡任务,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扣了工资倒还没什么,万一影响整体考核可就真的划不来了,于是咬了咬牙,忍着对面前这个大胖子的恶心。
接着说了下去:“昨天傍晚我从造纸厂准备回来的时候,碰巧在郊区的一个废弃工厂里面发现了受伤的张语绮,就把她送到了医院,医生检查的结果诊定。
她是身上受了多处外伤,又吃了麻醉药物。我想着,这件事情可能会和枪击案件有关系,毕竟她当时也在场,所以就在医院里等到了今天早上,重新做了一份笔录才回来。”
我自觉得这一番话说的从容不迫、条理分明。办公桌后面的肥腻中年男人这才微微有了点反应,撇了我一眼,慢慢伸手翻开我的笔记本看了看,冷冷地笑了一声,抓住我的笔记本重重地往前一摔,两只肥腻得像猪蹄一样的手碰在一起,像苍蝇一样互相搓着手,对我说:“第一天上班,表现不错嘛!
还学会互相联系了?不愧是警校毕业的高材生啊。”这几句话说得却是非常的阴阳怪气,让我听的一阵恶心反胃,却又敢怒而不敢言。
就是因为有这些渣滓存在,才真正地毁了警察这个干干净净的行业。我憋着心头的一口气,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他翻了一下眼皮,看见我脸色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