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揣袖, 一派从容不迫, 被周遭的灯火烟色簇拥着, 清风霁月般的人物,倒将柳振虎衬成了跳梁小丑。
女子素来多幻想, 兼得沈妙平容色无双,言语深情, 一些刚刚卖身入楼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看向他的目光都不由得痴了几分。
此时大厅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身后跟着仆从的少年公子,隐在暗处倒也无人注意, 只目光一动不动的望着沈妙平。
楼上垂着纱幔,遮住了内间的娇客,三三两两的绝色妙女正簇拥在长廊看热闹, 她们便是春宵楼内那种掷尽千金也难见上一面的优妓。
其中一个双髻丫鬟一脸向往的道:“姑娘,那探花郎不仅生的俊俏, 没想到也是个难得的痴情人呢。”
“世间男子多薄幸, 一张嘴能混淆黑白, 骗得女子肝肠寸断,你年纪轻轻,耳根子就这样软,须知这种话万万信不得。”紫衫女子点了点她的头,俏脸冷若霜寒。
一旁的绿衫子姑娘跟着冷哼道:“嘴上说的好听罢了,那柳振虎虽不是什么好人, 但我瞧沈妙平也不过尔尔,王大哥学识渊博未上甲榜,都是被这群攀龙附凤的庸才给害的, 看我怎么收拾他!。”
紫衣姑娘闻言神色一变,连忙伸手阻拦:“雪衣不可——”
却是为时已晚。
只见那绿衫子姑娘一把掀开纱幔,径直从阁中走出,带着侍女从楼上款款而下,她雪肤红唇,眉心一点朱砂娇俏无比,绿色罗裙,下摆巧夺天工的滚成了荷叶边,行走间似簇浪翻涌,碧波仙子般占尽湖光春色,惹得底下寻欢作乐的男人都纷纷停了手中的动作,痴痴望着她。
“呀!竟是雪衣姑娘!”
“她平日轻易不抛头露面的,今儿个倒是稀奇。”
连柳振虎都下意识抛了怀中诗情画意的小美人,只一个劲的盯着她看,可见这女子的杀伤力之大,只有沈妙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直觉来者不善。
果然……
“小女子钦慕探花郎已久,却一直无缘得见,不曾想今日有幸遇上了,果真是文才俊杰。”
这雪衣姑娘真是奇哉怪也,满场宾客谁也不看,一双多情目从下楼开始就只顾盯着沈妙平瞧,满面娇羞,欲语还休,其中情意傻子都能看的出来。
一时间周遭众人看沈妙平的目光顿时锐利了十倍不止,微妙难言,柳振虎更是从鼻孔里重重冷哼了一声,眯了眯那本就不大的眼睛道:“雪衣姑娘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沈兄纵然才高八斗,可也只是位居第三,今科状元蒋兄文采亦不俗,可惜今日不曾来罢了。”
他哪里是想夸蒋宏远,分明是想说自己比沈妙平强,碍于面子不好开口罢了。
若说雪衣看沈妙平两眼都不耐,那么对柳振虎则是一眼都欠奉,闻言似笑非笑的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都是风流倜傥的人物,何须争什么名次。”
语罢从他身旁经过,径直走到了沈妙平跟前,柳振虎见状下意识后退,谁曾想膝盖忽然一麻,一时站立不稳向后栽倒了去,在众人的哄笑中摔了个大屁股蹲。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一粒不知从何处打来的花生米轱辘落地,顺着滚进了角落里。
沈妙平见状心中偷乐,赶紧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虚情假意的担忧道:“哎呦呦,柳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腿瘸了就在家好好待着嘛,出来乱晃什么,自己摔了事小,压着别人事大啊!”
柳振虎羞愤欲死,站稳后一把将他推开,像是抓住了他什么把柄,冷哼着笑道:“我是瘸子,谢玉之也是瘸子,你有种就把刚才的话当着他面说一遍,我还当你有多喜欢他,心里只怕也嫌弃他是个瘸子吧!”
众人闻言,看沈妙平的目光又多了一分微妙,话题全被柳振虎引着跑了,就连雪衣的眼神都忍不住变了变,看他与看陈世美无异。
“非也非也,柳兄此言差矣。”
沈妙平依旧淡定,他在柳振虎跟前来回踱步,背着手将对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意味深长的道:“这人和人啊,是有区别的,人分三六九等,这伤自然也分。”
“谢二爷年少便率军出征,讨东夏,征蛮夷,护我大晋海晏河清,好好一个富贵公子在外爬冰卧雪,其中艰辛几人能知,他的腿为什么瘸了?就是因为出征东夏,率领四万黑风骑与东夏八万大军以命相抗才受的伤。”
沈妙平说着瞅了瞅柳振虎,摇摇头,轻蔑的道:“至于柳兄你?你的腿如何瘸的?京郊跑马,技艺不精摔瘸的,大家说说这能一样么?”
说起昔年旧事,底下有热血上头的,纷纷出声应和道:“自然不一样!”
沈妙平闻言微微点头:“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莫说谢二爷腿只瘸了一条,就算两条腿都瘸了,那也比你、比我强上百倍,就好比麻雀跟凤凰身上都有羽毛,但二者却是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他说着顿了顿,然后一脸认真的看向柳振虎——
所以,
“大家都是鸟,你算哪根毛?”
“哗——”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若说沈妙平前面还在正正经经的讲道理,后面一句就是直接开骂了,他话音刚落,场面顿时陷入寂静,然而一秒过后,大家又忽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声浪几欲将房顶掀翻,有些人疯狂拍着大腿,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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