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地轻唤那个名字,羞愧地闭目。
呆坐到天明,彦之总算是恢复了一些神志。此事,只能烂在肚子里。十九和秋婵既然没有当众揭穿这桩丑事,就说明清曜殿的那个女子意不在此。
那她想要什么呢?
彦之觉得不寒而栗,却已毫无退路。天明时分,他只能强打精神,梳洗一番,硬着头皮再次来到主帐。
此时,秋婵已为齐妫梳妆打点好。
幸好是早有准备,带了备用的衣裳,齐妫移眸看着整整齐齐叠放在枕头边的清灰纱裙,羞红了脸:“快去,把那些衣裳收起来。”
“嗯。”秋婵有些心虚地赶忙应声。
“慢着。”齐妫的目光始终落在碎得不成模样的纱裙上,羞涩又不舍,“好好收起来。”她像个十足十的新嫁妇人,生怕宫人不晓事把这破衣裙给扔了。
这还要留作纪念不成?秋婵耳根子都有些泛红,却挤出一丝笑:“是,娘娘。”
齐妫心满意足地移眸望向帐帘:“皇上呢?”醒来不见隆哥哥,她是有些失落的。只是,耳畔响起此起彼伏的晨练声,又安抚了她的心。隆哥哥是要练兵才撇下她的。
秋婵蹙眉,有些不知如何作答,恰此时,帐外传来到彦之的声音,算是解救了她。
“娘娘,微臣奉命来恭送娘娘回宫。”
到彦之的声音是刻意的疏离有礼,齐妫心情畅快,自是无暇顾及这些细节。她满心欢喜地起身,在秋婵掀起帐帘的那刻,她疾步出帐,笑靥明艳如花:“到将军,皇上人呢?”
到彦之的脸色白了白,万万不敢再抬眸看她一眼:“皇上有要事,已经不在军营里了。”他避重就轻地说着,语气都是虚的。
秋婵清冷地瞥他一眼,也叫他羞愧地青白了整张脸。
齐妫久旱逢甘露,一颗春心早已飘飘然,哪里还顾得上闲杂人等的蹊跷。她惋惜地轻叹:“那有劳到将军。”
到彦之闪退到一边,做了个相请的姿势。
齐妫一路回宫,都是清浅含笑的。虽则她瞧出秋婵心事丛丛,却只道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吃醋了,她心底不屑,只冷瞥秋婵一眼就含笑着闭了目。
她之所以急匆匆地挑了昨夜,不单是因为北伐开拔的日子提前了,更是因为她得了御医的准信。这几日是最佳的受孕之期。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小腹。
袁齐妫,你要争气啊,一定要一索得男!
……
晌午的日头炽热,秋婵有些胆怯地走向宫墙角下的官服男子。她与到彦之从前并无太多交集,一个是绝命崖的死士,一个是狼人谷的铁甲杀手,他们是全然隔绝的。
可那年,主子把徐芷歌带进了狼人谷,便注定他们知晓了彼此的身份。
秋婵对这个主子身边的贴身随从是很忌惮的,甚至比对帝师更甚。
“到统领。”她在犹豫一瞬后,行的是习武之人的拱手礼,与她这身淡绿色的宫裙倒显得格格不入。
到彦之回眸,冷冷地注视着她:“昨夜主帐里的药,是你下的?”
秋婵立时就摇头:“不,不,是——”她顿了顿,“是娘娘。”
彦之怔了怔,这倒在他意料之外,转念,以他对阿妫的了解,又似乎是在情理之中。他道不清心底是何感觉:“那你为何——”
“到统领!”秋婵打断他的质问。她摇头:“你也看到了,我是被那个女人比着脖子的。我是可以放声呼救,但那样只会当下就给你和娘娘惹祸。我也是万不得已。”
“好一句万不得已。”彦之切齿,目光里流露出杀意。
若是动起手来,自己绝然不是他的对手。秋婵有些瑟缩,却强撑着道:“事已至此,既然淑妃娘娘并没有拆穿这件事的意思,那不如——”
“她图谋的,只怕比拆穿更可怖!”彦之冷声打断她。
秋婵噤声。两人对望许久,秋婵叹道:“事已至此,也只能兵来将挡了。”
彦之虽明知是如此,却当真是心有不甘。可他无法去见那个被主子护得密不透风的女子。在徐芷歌一事上,主子是时刻防着他的。
“你最好尽心尽力地护好静妃娘娘,否则——”彦之毫不掩饰眸底的杀意,他咽下后半句,冷声道,“滚。”
秋婵拱手,静默地退了去。
芜歌陪着义隆在逸芷亭看了日出,又下山去栖霞客栈吃了早膳,两人才如胶似漆地回宫。义隆宣见了几个臣子,便赶回铁甲营练兵。
芜歌回到清曜殿,听了十九的禀告,破天荒地哈哈大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回旋在大殿,听着有些莫名的寂寥。十九和婉宁对视一眼,垂眸,静候在一侧。
芜歌笑得眼泪星子都出来了,才微眯着眸子,止了笑:“夫君和姐姐出了苟且,袁五妹可不能一直蒙在鼓里。”
十九点头称是。
芜歌挥了挥手。
三日后,义隆御驾亲征,北伐燕国。名为北伐,实则是捡漏。这场北伐,胜败并无太多悬念。无非是兵贵神速,浑水摸鱼罢了。
当日,芜歌就领着皇次子修明搬出了清曜殿,移居富阳公主府。
齐妫冷眼看之,她如今一心着关心自己的肚皮能否如期隆起。
燕国和龙城,拓跋焘花了三日整顿军务,又花了三日巡视龙城,安抚百姓。待一切妥当,他挥师下令各路兵马,蚕食燕国全境。
恰此时,传来两个消息,一则是宋国皇帝御驾北伐,他不过一笑置之。二则是魏国女官赫连吟雪奉太后懿旨前来龙城,慰问军情。
“胡闹!”拓跋焘瞥一眼奏折,撂在了一边,“把人轰回去!”
“可,皇上,赫连女官已经在龙城宫外了。”崔浩面露难色。
拓跋焘不可置信地抬眸看他。
“她说有要事与陛下相商。”
“她能有何要事?”拓跋焘冷哼,时下,他一心继续挥师南下,一举拿下燕国全境,不让刘义隆分到半杯羹,压根没心思理会那个毫无印象的亡国公主。
“陛下,龙城宫里自刎的并非燕国国主冯弘。”赫连吟雪不请自入,信步跨入明殿。
拓跋焘移眸冷看她时,眸光蓦地亮了亮,眼前的女子一身玄色男装,一条玄色发带作男子束发,乍看之下竟有几分滑台初见阿芜时的光景。他的目光滑向女子清秀的面容,便蓦地黯淡下去,更添了一丝恼怒:“朕何时宣你觐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