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肩上,对着她的脖子说话时的温存劲。真正的齐哥儿早到了郯郡,她自然不会催促把那个孩子接到宫里来,却不想……
芜歌轻嘲地垂眸,他到底还是感念那打小的情意,竟然别出心裁地把檀家的血脉养在袁齐妫膝下。她勾唇,檀道济那只老狐狸只怕今夜要彻夜无眠了,当真比吞了一只苍蝇还恶心,却又有苦难言。毕竟是皇帝的家务事,檀香宜盗用皇帝私印是株连九族的重罪,皇帝只废了她,已属仁慈,又纳了檀家的庶女为妃,已属亲厚。
静妃哪怕是废后,终究曾是皇帝的发妻。皇长子交由她抚养,远比交给檀家的庶女抚养,要来得名正言顺。
“主子,皇长子现如今人已经在朗悦殿了。”婉宁在她身后,忧愁地轻叹,“这样一来,檀家只怕短期内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投鼠忌器,那人安的不就是这点心思吗?”芜歌扭头轻嘲,又移眸望回窗外的梧桐。她幽幽闭目,阿车,时至今日,你还存着两全其美、齐人之福的心思,那便当真怪不得我了。
再睁开眼时,她转身,对婉宁吩咐道:“明日,齐哥儿进宫,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估摸着,那边也就是这几日会有动作。要牵绊住我,最好用的就是齐哥儿。”
婉宁凝重地点头:“主子您放心,奴婢一定万分小心。”
“十九。”芜歌对着空荡荡的殿,轻唤一声。旋即,十九不知从何处现身出来,拱手道:“奴婢在。”
“铁甲营的那场好戏就靠你了。”
十九单膝跪下:“奴婢领命。”
……
燕都和龙城外,拓跋焘率领三路大军和三万民众,挖掘围堑,围困龙城。
东伐燕国,拓跋焘可谓是举全国之军力,光率军出征的皇室宗亲就有四人。昌黎公拓跋丘和河阳公拓跋齐分领两路大军,与皇帝围攻魏都和龙城。永昌王拓跋健攻打建德。乐平王拓跋丕攻打襄阳。
和龙城外,魏国的营帐,白茫茫一片,城里的军民远望过去,只觉得那是阴曹地府的引魂白帆。
燕国国主冯弘,慑于魏军之威,不敢亲自挂帅,连派了五位大将率领万众,轮番出城挑战。
拓跋焘每战皆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渐渐地,燕国士气越来越低迷。而建德、襄阳两地的战局也逐渐明朗,魏军先后攻克了这两座要塞。
燕国几乎只剩国都和龙城这座孤城了。
燕国朝堂之上竟已无将可派,尚书高绍不过一介文臣,却请旨领众出城挑战。冯弘自知大势已去,破国已成定局,有一文臣挂帅也可保住一国最后的风骨,故而,封尚书高绍太子太保,挂大元帅旗。
高绍率领和龙城万余户百姓,打着保家卫国的旗号,开城门迎战。
拓跋焘依旧是白马,银铠甲,周身素白,宛若罗刹。见一文臣拔剑驱马而来,他微微摇头,冲着和龙城门高喊:“燕国无将了吗?国君何在?!”
时下,燕国国主冯弘正坐在龙椅上,望着空荡荡的殿宇,等待最后的命运。
“我燕国百姓誓死不做亡国奴!杀!”高绍已是花甲之年,一手驱马,一手执剑,厉声高喊。他身后是以农具铁锹铁铲为武器的平民。
和龙城被困一个多月,粮道被断,城内早已缺粮少食。百姓们饥肠辘辘,面黄肌瘦地随着老臣的战马奔跑。
老臣的马术一般,速度很慢,百姓奔跑的速度更慢。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生死决战。不,是屠戮。
楼婆罗见高绍领众冲奔而来,驱马出列:“陛下,老臣请战!这样一群乌合之众,不配死在我大魏天子的剑下!”
拓跋焘却比手止住他:“得文臣如此,乃冯弘之福。他是何人?”
“尚书高绍。”
拓跋焘拔剑,剑锋在日光下寒光一凛,对着阵前冲奔而来的高绍,喊道:“朕慕高卿之风骨,今日便成全高卿,求仁得仁!”语毕,他拉紧缰绳,驱马飞奔,像一支离弦之箭直冲那匹老马。
只见寒光一现,一道血光溅起,高绍被他一剑穿心,从马背上摔倒下来。
眼见关鸠马的前蹄就要奔踏到高绍身上,拓跋焘拽紧缰绳,扭转马头,引来坐骑一声长嘶。
拓跋焘稳住坐骑,对乌泱泱冲奔而来,又吓得戛然却步的燕国百姓,扬剑,高声道:“缴械不杀!和龙城并非自古就是燕国之地。王侯将相,能者居之。朕受命于天,是来拯救万民,而非杀戮万民的。归降者,与魏国百姓一样都是朕的子民!”
乌泱泱的百姓里,也不知是哪个胆小怕事的率先跪倒叩拜,紧接着是一片一片地跪倒。在魏军黑压压地围逼过来时,已只有零星几十个汉子一边发抖地攥紧手中武器,一边苍白着脸挺直了脊梁。
拓跋焘扫视这几十个人一眼,仰头哈哈大笑:“好!朕驱马千里,今日总算见识了龙城儿郎的风骨。”
他本就生得俊朗,在这朗朗乾坤之下,万民朝拜,万军拥立,便显得他越发玉树临风,飘然若神。
他素来纵情纵性,不依常理出牌。眼下,他敛笑,赞许地点头:“没跪拜朕的,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来人,把他们请下去,以上宾之礼款待!”
莫说楼婆罗等魏军将领吃惊,燕国百姓更是面面相觑,那几十个已经视死如归的汉子更是一脸怔忪。
拓跋焘已扭头看向倒在血泊中的高绍,敛眸轻叹:“高卿高节,当得起国葬。”
须臾,高绍就被魏国将士以国葬之礼收殓。城门前的百姓,在拓跋焘领军进城时,乖顺地退到了两侧夹道。
和龙城破,龙城皇宫里的燕主冯弘在龙椅上拔刀自刎。他临死前,赐鸩酒毒杀了全部的妃嫔公主,冯氏一族的皇家女眷一个不留。
“赫连宏卑躬屈膝,献上三位公主也未能苟延残喘三年。朕虽同为亡国之君,死也要死得像点样子,朕的妻女姊妹,一个都不留给魏狗,哈哈哈!”懦弱如冯弘,在自刎前一刻,说下了平生最豪言的壮语。
拓跋焘畅通无阻地进到龙城皇宫,见到安坐在龙椅上,满身是血,闭目沉睡的冯弘时,轻叹了一气,“早有此等勇气,在城前与朕一战,岂不更加死得其所?来人,厚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