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挂在马鞍上,他甚至没来得及拿武器。他对着马背上被颠得左摇右晃的女子,抬手就要甩出那支箭。可出手那刻,他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就犹豫了,就那一霎的犹豫,他便瞧见了宿敌从灌木那边冲奔而来。
“哼。”大檀冷哼,把那支箭甩手刺向拓跋焘。大檀力大,竟然徒手百步穿杨,那箭直逼拓跋焘面门,拓跋焘仰头躲了过去。
芜歌在马上被颠得头昏眼花,在满眼星星迷眼那刻,她看到那个男子正朝她奔了过来。“拓跋!”她的声音被马蹄撕碎了,漂浮在焦躁的夜风里,听得拓跋焘心如擂鼓。
左右的兵士已洪水般朝大檀和柔然军营,奔袭而去。
大檀身后的护卫也已齐齐出手,嗖地一声长哨,向军营的哨岗发了警报。军营那头必然是躁动起来。
芜歌身下的千里良驹,伴随大檀南征北战,极通人性。它不顾一切地狂奔,俨然是冲着拓跋焘去的,十足十是同归于尽的架势。
“拓跋,小心!”芜歌紧抓着缰绳,可一只脚已经被甩出了马镫。那骏马一声长嘶,飞跃而起,朝拓跋焘扑去。
“让开!”芜歌惊呼。
拓跋焘却双手握紧长剑,不躲不闪,甚至声音都是沉静的。
那句“阿芜,别怕”被骏马的又一个腾跃,抛向了天空,听在芜歌耳畔极不真实。她听到身下传来开肠破肚的皮肉撕裂声,还有骏马的哀鸣。
“拓——跋——”她的声音消失在了嗓子眼,眼角渗出泪来,不知是因为面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因为身下的声音而心伤。
拓跋焘在千钧一发之际,朝那马冲奔过去,扑跪地上,身体向后仰倒,手中长剑如虹,那骏马从他身上飞过,肚皮被生生撕裂,整个身体朝前方栽倒。
芜歌的脚从另一个马镫里脱落,整个人被抛上了半空。
她听到噗通一声巨响,是那马儿倒地的声音。她仰头,满天繁星向她扑压过来,这样倒下去,不死也会残。
原来,面对死亡,她还是会怕的。她的心随着身体的下坠,一路向下。她吓得闭目。就在她绝望蚀骨的那刻,耳畔传来不真切的呼唤。
“阿芜!”紧接着她重重地落入那个陌生又熟悉的温热怀抱。
拓跋焘在芜歌落地那刻,扑了过去,成了她的肉垫。
“嗯。”
芜歌听到不真切的闷哼声,她抬眸,夜幕繁星依旧,她偏过头,就看到这段时日让她牵肠挂肚的那个男子,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拓——”她张了张嘴,声音却还是没在嗓子眼。她当真被吓坏了,脸色苍白,头发凌乱,整个人都在颤抖。
“是我,没事了,阿芜。”拓跋焘揉了揉她的脑袋,他还从未见过她这般惊恐,她的惶恐眼神,竟叫他的心弦绷得生疼。他亲了亲她的脸:“没事了。是我。”
若非此刻还是战时,他当真恨不得将身上的女子揉进骨血里。他翻身坐起,心腹被她这一下压的有些作痛。他揉了揉。
芜歌总算缓过神来,张嘴却还是说不出话,只手覆上了他的,目光满是问询。
拓跋焘笑了笑:“放心,没有伤筋动骨。”顷刻,他似恍悟过来,惊喜地看着怀中的女子,“阿芜你的眼睛?!”
芜歌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话,她便伸手抚上那张俊朗的脸,无声地告诉他,她复明了。
“阿芜!”
这次,芜歌清晰地看见这个男子惊喜若狂是何模样了。他的笑,心冷如她,也不由被感染地勾了唇。
拓跋焘一把搂住她,紧紧拥住:“太好了,阿芜,太好了。”他狂喜地低喃。
芜歌攀住他的背,无声地抚了抚。
耳畔的厮杀声不绝,拓跋焘不得不松开她,又搂着她站起。芜歌的双腿有些发颤,也不知是被马颠的,还是因为害怕。拓跋焘紧搂着她,冲身后的扶不祸喊道:“阿芜交给你。”
扶不祸小跑上前来搀住芜歌。
拓跋焘弯腰捡起剑,扭头,托住芜歌的头,重重地吻在她的额上:“等朕,很快。”说完,他便松开她,作势加入前方如火如荼的战事。
“拓跋!”芜歌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一把拽住拓跋焘的衣袖。
拓跋焘回眸,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阿芜放心,朕的命连着你的,朕会顾惜的。”说完,他一打马哨,他的坐骑便奔了过来。
芜歌看着那个如火如电的男子,策马如风地冲进那场厮杀,把那混战的人群撕开了一条口子……
这场突袭,前后夹攻,拓跋焘胜得毫无悬念。
意外之喜是居然活捉了柔然可汗大檀。
在黎明初晓时分,战火终于熄灭。空气里混杂着血腥和各种焦味。
芜歌在远远的大后方,都能清晰地闻到。她静靠在一株大树底下,看着远方军营上方还未散尽的狼烟。
不祸拿着水囊和干粮走了过来:“吃点吧。”
“谢谢。”
不祸在她身侧坐下,扭头看着她:“没想到你竟然会追着来了,更没想到。”她看着那双绝美的眼睛,因为复明而更加流光溢彩。她笑了笑:“原来你看得见人的时候,目光是这样的。难怪陛下对你情有独钟。”
芜歌没料到不苟言笑的巫女竟然会这样打趣自己,不由微红了脸。她回敬:“我也没想到巫女还能长成这样的。凭你的模样,要什么样的男子生孩子不行啊。”
两人对视,都噗嗤笑出了声。
许久,两人才止住笑。
“心一也来了吧?”
芜歌点头:“嗯。”
“阿芜,这是我第一次上战场。在战争面前,人命贱过蝼蚁。我觉得自己当真是时候生个孩子,延续生命了。”不祸望着不远处潺潺的小溪,一脸唏嘘。
芜歌也朝那小溪望了过去:“那我要恭喜你。”
不祸轻呼一气,扭头看着芜歌:“等回到盛乐,我就跟心一说。”
芜歌怔了怔,笑着点了点头。只是不知为何,心底泛起一丝莫名的酸涩滋味,她急急打住。心一早不是当年与徐司空府定下生死之契的死士了,更不是父亲送给她的温情礼物。心一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她不该存了将他占为己有的龌龊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