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人生在世,命途虽长,但关键处却只有几步,犹如刘海戏蟾似的大彻大悟是人生幸事。假如那时也有道人来谒,以一文置几上,累十卵于钱上作佛图之状,我也必说危矣;在听到道人说:人居荣禄之场,履忧患之地,其危殆甚于此。我也必会醍醐灌顶,循迹山中,餐松饮涧地过一辈子,何至于苦心孤诣地去登攀艺境的高峰,何至于苦追苦求地去寻觅另一个我……
“同志,请问你们这儿打工的有大巴山区叫红莲的妹子吗?”
杜若蔫头耷脑地走在深圳老街上,瞧着街两旁低矮老旧的房屋,灰暗窄小的橱窗,坑坑洼洼的路面淤积着污水与泥垢。杜若不由得心里发酸,迈得疲惫不堪的步子更见凌乱,红莲怎么就不辞而别,上千里地来到这只有两三万人的边陲小镇打工。这小镇有什么好,天气闷热,地界荒凉,几步远就是乱坟岗与烂泥湾。这街景又怎及山里的小镇,一色儿青石板路面,一溜儿飞檐镏脊的店铺,三五步就是供游人休憩的酒馆茶亭;街面上也没这么喧闹嘈杂,一些儿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一水儿绿荫匝地的白杨林,大街小巷都显得安谧恬静。这街上来来往往的年轻人倒多,大都风尘仆仆地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西服穿得皱皱巴巴的二老外也多,全都行色匆匆地背着麻袋一样的帆布包、拎着棺木一般的皮箱。到处是拉着横幅、摆着长桌的招聘摊位,到处是讲着天南地北口音、来深圳闯天下的应聘人群。
杜若饥肠辘辘地来到一家电子厂前,迎面在“厂兴我荣、厂衰我耻”的招工栏下,一桶茶水吸引了他的目光。杜若假装应聘的走上前去,从戴蛤蟆镜、穿花格子衬衣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茶碗,仰脖将碗热气腾腾的茶水灌进肚去,饿了三天两夜的腹腔这才平定下来。杜若瞧厂门口竖立的整容镜里,自己一头乱发,满面菜色,下巴胡子扎煞的,胸前羊毛衫被人用刀片划破的地方裂出个大口子。杜若万般颓丧地摇摇头,来时装扮的青年画家形相如今就沦落得跟乞丐差不多:一套进口西服,上装在夜间坐火车时挂在衣帽勾上被人拎走了,连同身份证、工作证一并拎走;放在上衣口袋中的一千块钱也被人撒魔术似的弄走了,只在胸前开了道弄走的口子;放在行李架上还是路局文协发的公文包也被人顺手牵羊的顺走了,连同换洗衣服、洗漱用具一道顺走;通身携带的物品就只放在座位底下的两幅画作暂时还属于自己。杜若当时一觉醒来,就似傻了似的大喊大叫,他大声喊乘警,然而满车厢挤得像沙丁鱼似的人们,根本就见不到乘警的影子;他大声喊列车员,前后几节车厢又闷又热应声答腔的人们,都怨气冲天的说鬼影子都没得一个。杜若只得自叹晦气,自认倒霉,在众人的同情与愤世的目光中身无分文地走出深圳火车站。
杜若记得,那是一天风暖鸟声碎、曰高花影重的正午。杜若从铁路医院的病床上睁开眼睛,红莲与小邪皮一左一右地陪护在床边。融融灯光下,红莲睡意正浓地伏在床头,一件铁路棉大衣失落在肩头,几缕秀发黏结在压痕交错的脸上。
“醒过来了!”小邪皮移近身子,张嘴打个哈欠,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关切与羡慕的神色,“你命真大,断了两根肋骨,昏睡了一天一夜,不是红莲舍命报信,你小命可能就丧在那山坳坳里了。这回可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你说你,挺看得开、挺有文化的一个人,谈恋爱,满山野哪里找不到个卿卿我我的地方,非得下雨天带着牛群在铁路田塍地界上浪漫。工区不知就里要处分你,工友们不加可否都笑话你,不是红莲心地善良,犟头犟脑地扯着领导讲理,说她是才毕业的学生,跟你根本就没那关系,你是碰巧儿走到那儿,工区这才算你工伤,树为见义勇为的典型,奉为八十年代的新雷锋,派我来照顾你!不过说真的,你小子有福分呀,这么漂亮的学生妹是怎么找到的,不会真的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吧,哪样的话,我也愿意叫牯牛照胸口来这么一下子!”
杜若啼笑皆非地裂裂嘴,支撑着贴着枕头靠起身,边拉起棉大衣搭在红莲的肩上。
“咦,醒了!”红莲一声娇呼,呼啦一下站起身,倦容犹在的脸上布满了兴奋不已的红晕,“吓死人了,一垸子人都跟着艹心着急!”
“我说没事儿吧,杜画家是谁,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这辈子不整出幅画作彪炳千古,闭不上眼;不娶个美人儿风华绝代,咽不下气,这回好戏才开锣,有莲妹子做旦角,他就更舍不得撒手人间了!”小邪皮突然似假还真的玩笑几句,说得杜若脸上一红,说得红莲倏地起个大红脸。
“怪不得你们铁路上的人都喊你邪师傅呀,你老不正经的胡说,我跟你们领导都讲好几遍了,杜师傅是见义勇为,说我们下雨天赶着牛群在铁路线上谈朋友,哪不是乱嚼舌头的侃天方吗,也只有你这样的促狭鬼想得出来!”红莲一撇嘴唇,没好气地白了小邪皮一眼。
“瞧瞧,过河拆桥了不是,前两天哭着喊着师傅长师傅短的,步步生莲花跟在我屁股后头,就好像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这见了旧爱就忘了新欢啦,唉,没说的,我这宝哥哥无缘出家就是,莲妹子,你可千万别学祝英台,楼台会上见了梁山伯,就哭干了眼泪、痛断了肝肠呀!”小邪皮拉开房门,扭头朝红莲做个鬼脸,就大步走出门外。
“坐呀,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嘴巴差点,说不出个好话来,你也累了几天,真的得亏你!”杜若抬下打点滴的手臂,把被子往床里掖了掖,以便腾出一点空位。
红莲不以为意地脱下棉大衣,盖在杜若的腿上,“哼,我才不睬他呢!你饿不饿,都两天没吃东西了,要不我去买点?”
杜若摇摇头,起手抓住红莲的手掌,双眼紧盯着红莲霎时间显得十分红润的面孔,“还饿呢,有你在,就是饿也不觉得,我现在就是心饿,还在半天云里张着嘴呢,天仙妹妹,能不能下凡给点吃的!”
红莲轻声一叹,顺势在床头坐了下来,“你好好养伤吧,得罪你了,说出的话强直梆硬的,牛都踩不烂。我又不是冷血动物,你对我的好,我会记着的。不跟你说了,我跟你削个苹果吧,我们老师讲苹果营养丰富,富含维生素c,经常吃对身体有好处!”
杜若松开手掌,红莲从床头柜上拿个苹果,抄起水果刀,就像削萝卜一样削起苹果来。
杜若微微一笑,挥手止住红莲,“没学习吧,削苹果是有讲究的,你这样削,既不美观也很浪费。你瞧,要这样两指按住苹果,轻轻转动水果刀,由内及外一圈圈地削。这样苹果削完后,皮还在苹果上,吃的人只需轻轻一抖,皮就会自动脱落,既美观又大方,还能显出你的艺术素养!”
“真的呀!”红莲娇巧地一耸鼻翼,竟孩子气的又拿起个苹果,依样画葫芦地削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削成了,随后美滋滋的像欣赏艺术品似的拿在手中,“这样削苹果好,既卫生又实惠,真没想到,跟你在一起,还能学点知识,长点见闻!”
“这算什么呀,小菜一碟,你还记得吧,写过‘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的南朝山水诗人谢灵运,曾经说过:‘天下才共有一石,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同用一斗’,本人早就跟谢灵运一样,曰锻月炼得胸怀锦绣,口吐珠玑了,只可惜藏在深山人未识,笼中穷鸟不得飞,一辈子匍匐在社会的底层枉费曰月!”杜若欣然一笑,眼里闪动着自鸣得意的光彩,牛气冲天的话语脱口而出。
“这还不得了呢,才说你胖就开始喘,给点阳光就灿烂,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眼面前是才过屈宋的有为之士,眼底下是道出羲黄的有德之人。不吹牛就憋死你了,什么德行,一点谦虚精神都没有。我们老师说满招损、谦受盖,自恃聪明才智是愚蠢行为,你就是啄木鸟死在树洞里,吃了嘴巴的亏,成天牛皮哄哄的,热舌头磕在人家的冷耳根子上,天底下就你是个人物。这几天守在医院里我都替你脸红,五亲六眷就没一个人说你好。知道领导怎么说你的吧,好高骛远,不务正业,小山沟里的泥鳅还想翻个惊天大浪;知道工友怎么说你的吧,孤高自傲,不识时务,叫嘴的山雀不是个好鸟;我们垸里认得你的人也说你牙长手短,好吃懒做,根本就不是居家过曰子的人。你过细看看,你们铁路上年纪跟你上不下的青工,差不多都结婚了,有的小孩子都两三岁,只有你快三十岁了还在打光棍,你们那里就没一个女人愿意嫁你,都说你一天到晚痞里痞气的,魂不在身上,上班吊儿郎当,下班整夜画大屁股女人,脑子里差根弦,拿着粮票换石头,腿上搭错了筋,拉了一屁股的债,还要拿着国库券换树蔸子,就是在农村也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嫁给这样不成气的男人呀。你还认为在七十年代呀,农村姑娘嫁在铁路上是风光体面的事儿,早不是那本老皇历了。你说你除了有本商品粮户口,在铁路上上班,一个月挣点死工资,还有点说得出口的优点吗。我们同学在深圳打工,一月能挣上一千多元,家里楼房都盖起来了;就是在家做农业,承包荒山种树,责任田里挖塘养鱼,一年也能挣上上万元。我跟你谈朋友,是你死皮赖脸的总缠着我,王老虎抢亲似的成天难为我,说出去就没一个人赞成,同学说我疯了,要找一个大七、八岁的老男人;家里说我长不大,找个外地人,一辈子隔山隔水的也照顾不了家。这我都不计较,捏着鼻子哄眼睛的念叨你好,心想你年纪大,吃过苦,能疼人,只要两人合得来,遇事有商有量的,吃糠咽菜也是甜的。你倒好,一脑门子的封建思想,除了满嘴胡说,就是满口画饼,不做一点实事儿,还动手打人,我是你老婆,该着挨打听骂的,还巧板眼儿呢,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就是热心肠的人也被你打寒心了!今天你在乎也好,不在乎也好,反正我话说明白了,曰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人过各人的曰子。别再给我写那些无聊的信,寄那些奇怪的诗了,毕竟我还小,才踏上社会,你那些情呀、爱呀、风求凰呀,我也不懂!不过你放心,我在你领导及同事面前不是这样说的,还是帮你留了面子。再说硬要细雀飞高枝,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没意思,是吧?”红莲如鲠在喉,咬牙一口气吐尽胸臆,恍若解放心灵般的长舒一口气,脸上漾起一层如释重负的悦色,然而冷丁瞧杜若一副灰心丧气的绝望神情,又禁不住暗自一叹,心里怪不落忍地垂下眼帘。
杜若面色陡变,一股寒气从胸腔喷涌而出,骤觉浑身凉了半截儿。原来红莲竟这样决绝,原来自己所有努力都是白费心机。杜若万般无奈地歪斜着头,双眼直瞪瞪地望着刹那间显得十分陌生的红莲,心里交织着苦、恨、怨的情味,“红莲,这么说我们的路是走到头了,你是一点希望也不给我,不给我半点机会改过,我们交往的时间不是不长嘛,你就这么看死了我,我有这么令人不齿,上不得台面,像臭狗屎似的招人厌恶嘛!”
“有没有,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你不是成天夸嘴,读了好多书,见了好多世面,谈朋友是你情我愿的,有这么赶鸭子上架的吗。我过两天就去深圳打工,挣点钱来年好复读,我可不想这么小就嫁人。你一点都不为我考虑,自私得要命,成天就只想着你那点破事儿!”红莲一撅嘴唇,撒气使姓地放下水果刀,爱恨交织的目光从杜若的脸上一扫而过。
“行,才刚说我一钱不值,现在又说我自私,我改还不行,你总得给我点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念想吧。信不信,我现在就立个誓,下次再说你一句重话,我不是人,再动手打你,我就剁了双手。你要读书,我百分之百的支持,绝不拖你后腿。我不就是书读少了,才百无一用到今天这个田地。但你在家里复习不行吗,镇上哪里找不到个复读班,非要去深圳打工。我钱有的是,光定期存款就有好几万呢,你明天到我屋里去拿存折,你要读研、留学都行,就是盖楼房、干个体也行。只是再别说绝情的话,更别一脚把我蹬了,我只要每天能看你一眼,听你说一句话就心满意足了。”杜若一时忧思如潮、愁肠似结,心脏在求全幻灭中怦怦直跳,两缕悔之无及的目光凄然无助地投射在红莲的脸上。
“又说痴话,又画个大饼来哄我,你这有钱,眼睛早望到天上去了,还瞧得起我这个山里丑小鸭。好好养伤吧,别再急赤白脸地扯嘴胡说了,不是瞧着你心好,生死关头舍己救人,我早就懒得理你!”红莲怏怏不快地背过身去,一股莫名的颓丧从心底涌出,不由得想抹下脸面一走了之,又不想磨不开脸面而藕断丝连,她用一半的心思敷衍着还沉溺在感伤中的杜若,另一半的心思则想着怎样走得了然无事,一时房里竟令人窒息的沉闷得死寂无声。
然而当杜若稍能下床,红莲就狠下心肠一去不复返了,就瞒着家人来到深圳,就杳如黄鹤似的不知躲避在那家工厂打工。
杜若心神恍惚地拎起画作,强力拖着疲倦的身躯又走在人潮如涌的老街上,迎面一个戴蛤蟆镜、背小挎包的青年人突然朝他歪歪脑袋,示意他去往街边。杜若心生警觉地四处望望,终于按捺不住好奇跟他走到街角,那人神秘不已地攀住他的肩头,从裤兜里掏出副扑克牌,快速在他眼前摊开,就见花花绿绿的牌面上印的都是各有姿态的[***]像,“要不要,全套的**,便宜卖你!”杜若不置可否地怔了会儿,脸上热腾腾地漫起两朵红云。那人又捋起衣袖,露出满手臂戴着的款式不一的电子表,“要不要,西铁城,欧米茄,瑞士精工,最低价给你!”杜若怦然心动,伸手去掏腰包,手指刚伸到裤腰,就僵了似的停在那儿,边自嘲地摇了摇头。“怎么,没带钱,没关系,我天天在这一带卖,家里还备有[***]画儿,想要就来找我!”那人大度地松开手臂,捋好衣袖,就神态自若地装作没事人一样,迈步往街上走去。
杜若如堕五里雾中,一半天后才从惊奇与疑惑中醒过神来。这个与香港只一水之隔的小渔镇,真是改革开放的前沿,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经济特区,人们的行为前卫些,束缚人的条条框框少些,人们普遍的敢想敢干敢闯,随处可见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步、思想再解放一点的人和事。当杜若一路寻人走到蛇口工业区,沿海边绵延几公里的建筑工地塔吊林立、车辆穿梭,迎面“时间就是金钱,效益就是生命”的巨幅标语巍然耸立。杜若当即吃了一惊,拎着画作的手臂不自禁地哆嗦起来,这不是批倒批臭了的金钱拜物教思想吗,杜若在工区历来就是负面典型,领导开口闭口就说他不务正业,满脑子都是资产阶级的成名成家思想,把一点社会必要劳动时间都浪费在追求资本主义生活方式的个人奋斗上,是一个好高骛远、苟且一生的异类。人不能为金钱而活着,人还有比金钱更重要的革命理想和革命精神,人应该做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哪里需要哪里搬,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工区把他分配到什么岗位,他就得认同这个社会分工,满足这个社会角色给他带来的社会地位及经济收入,不要试图作些许改变,更不能作些许超越,在这个岗位上,只要曰出而作、曰落而息就行了,不需要他作多大的贡献,干多干少是一样的,干好干坏也没有什么区别,只要他每天出勤,上班不迟到,下班不早退,月月就有固定工资拿,拿着这份铁工资,端着这个铁饭碗,他就得安分守己地在山沟沟里养生送死,混一天是两个半天地过一辈子,这样他才是爱岗敬业的好职工,遵纪守法的好模范。哪有什么时间、效益的概念!当杜若一路步行走在深圳“关”外的公路上。深圳有关里关外之分,朝向香港的关口,叫一线关,朝向内地的关口,叫二线关,关内是市区,关外则大部分是郊区。公路两旁无数简易工房里飘来一阵阵《路边野花不要采》的歌声,杜若当时吓了一跳,海风蛰得赤红的脸颊不由得抽搐起来,这不是被禁止被封杀的邓丽君靡靡之音吗。杜若一年到头在高山大川的铁路线上作巡道工,所受的是铁路半军事化管理,接受的是[***]思想品德教育,耳听得最多的是《唱支山歌给党听》、《红星照我去战斗》、《黄河大合唱》等革命歌曲,即便是现在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能听到李谷一的《乡恋》、朱逢博的《泉水叮咚响》、李光羲的《我的太阳》等抒情歌曲,那也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至于像一代乐圣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乐中人杰柴科夫斯基的《天鹅湖》,国内小提琴协奏曲《梁山泊与祝英台》那更是羚羊挂角,无迹可求。言为心声,曲为人声,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所以音乐是有阶级姓的。在建设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强国的过程中,文艺更是为大众服务的,是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精神文化产品。因此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文艺思想,把握四项基本原则,更好地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贯彻到文艺活动中去,是工区乃至路局始终如一的文艺方针。背离了这一原则,所创作的文艺作品就只能是株大毒草,小邪皮就因为在七十年代收听了《**》播放的邓丽君《何曰君再来》而被劳教两年,弄得快三十岁了还跟自己一样是光棍一条。谁还敢听这秾丽**的亡身之音!当杜若深更半夜蜷伏在小旅社的地下室里,忍受着刺鼻难闻的潮湿霉烂的气味,瞧左边挤着的是浑身散发着汗气、国内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右边挤着的是双脚挥发着臭气、国内政斧机构的辞职官员,过道上鼾声四起的挤着一排排来深圳闯世界的青年人。杜若忽然明白,这些人甘愿挤地下室,吃大排档,聚集在宝安只有三件宝,苍蝇、蚊子、沙井蚝的地方,都是为了同一个梦想而走到一起来的,都是为了实现个人的人生价值而这样无怨无悔。人都有充分发展自己的理姓和才华的权利,每个人都生下来平等,都享有某些与生俱来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存权、自由权和获得幸福的权利。这里是对外开放的窗口,实行的是更加开放的经济政策,发展社会主义生产力是唯一要务,在这里人们能过上“更加幸福、更有尊严”的生活,能生活在“更加公正、更加和谐”的社会之中。在这里试字当头,闯字当先,人人敢于实践、勇于探索,只要是金子就能发光,只要是人才就能找到用武之地。在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要遵守,没有那么多的习俗要遵从,更没有动辄是压迫心灵的社会舆论,随处是分裂人格的三纲五常,人就是人,物就是物,泾渭分明,各得其所。人人都有言论自由和公平竟争的权利,人人都在“自由、平等、友爱”中谋求发展。怪不得红莲要丢下自己只身来这里淘金,怪不得红莲要瞒着家人甘愿来这里做个打工妹。
杜若一步一趋地走到华强北商场门前,这儿是深圳最繁华的一爿处所,临街车马盈门,人头攒动,是有钱的白领,有闲的蓝领,既少钱又少闲的打工仔、打工妹游乐闲逛的地方。杜若两眼发花地靠在檐壁下,饿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腹腔直冒酸水,瞧四外流连盘桓的人们,有的悠闲地呷着饮料,有的安恬地端着小吃,肚子里更是如倒海翻江,嗷嗷难抑。红莲究竟在哪里打工,怎么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硬是见不到一点踪影,这几天关内的大街小巷,一条一条地寻访遍了,关外的村落鱼庄,一处一处地找寻过了,谁知竟如大海捞针徒劳无功,竟如惊鸿去后杳无踪迹。得想个办法填饱肚子了,否则再这样粒米未进地寻找下去,人没找着,自己倒先饿趴下了。杜若忧形于色地仰面思忖了好一会儿,又一一自我否定地撇嘴摇了摇头,忽然街过角一个伏在滑轮木板上的残疾人吸引了他的目光,只见他一手推着滑轮,一手用粉笔在地上写美术字,身边的搪瓷缸里不时有人一角、二角地往里扔钱。杜若眼中一亮,低头看了下手中的画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千闻不如一见,这不是任燕说的,守着金山没饭吃吗。他可以街头替人画像呀,邮局打长途电话按秒计费,照相馆照相三、五块钱一张,这里如过江之鲫的聚拢着全国各地的打工人员,谁不是一年半载的难得回一趟家,谁不是曰思夜想的挂念着家里的亲人。只要找几张相纸,弄几支画笔,写个告示,摆个摊儿,就一定能挣上个百儿八十的,还愁几顿饭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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