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作甚?还不下去!”
小丫头这才如梦初醒,满脸泪花不知所措,茫然磕头,“是…是…”
孔妈妈抬眼看向夫人,很知趣的把屋里侍立的两个丫鬟带了出去。
周氏这才看向女儿,“阿菀是不是奇怪,我明知你奶奶脾性,却不闻不问,仍将她送过去受责受难?”
家里好几十个仆人都是高门大户里送的,虽说卖身契在他们手上,但是人都有血有肉,若是做错事被责罚也就罢了。这才来了几日,就无端端的被个外人这般欺凌。这让那些从陆府齐府出来的下人看见了,心里难免会有些想法。
再纵容着刘氏这般横行霸道,家中必会人心躁动。
季菀心里是这么想的,也知道母亲定不会容刘氏欺负到头上来。那个小丫头,着实被欺负得太过凄惨,就算她们做晚辈的不好质问刘氏,可继续把那个小丫头送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然而季菀也深知母亲是良善之人,断不会这么白白的看自家人被刘氏欺凌羞辱。那个小丫头…她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不妥,却又说不上来,便直言问道:“女儿愚钝,不知娘深意,还望娘教导。”
周氏面带笑容,道:“你奶奶是习惯了高高在上,半点看不得旁人得意,尤其是咱们家。她如今算是客,不敢明着直接拿我开刀,只好找下人出气,存心给我下马威,也是想让家里其他人知道,无论她做什么,我都不敢把她怎么样。这样一来,她就能端着正牌主子的架子鸠占鹊巢。”
季菀点头,刘氏的把戏,不难猜出。
所以她才奇怪,母亲为何纵容着刘氏欺负自家人。
周氏看穿了女儿的疑惑,脸上笑容微敛,道:“你奶奶再怎么的强横,也是长辈,便是你我,也不能明着说些什么。底下的人伺候着,因为被骂了几句,却哭到我跟前来诉苦。她委屈,难道要你奶奶这半个主子给她赔罪?所谓主仆,主子吩咐,奴仆遵从,这才是主仆之道。”
季菀细细品味,终于变了脸色。
“御下也是要找准方式方法的。一味的强横打压,会让底下的人畏惧却少了敬意。但若做主子的软弱可欺,做下人的要么跟着立不起来,要么就是心里不平,渐渐的奴大欺主。”
周氏抿了口茶,继续说道:“自古以来,人都分三六九等。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就要有什么样的立场。做主子的不可过于纵容下人,以免他们日渐猖横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做下人的,也要有自觉,不能什么事都指望主子做主。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身份,总不可能事事顺心如意。有些委屈,便是无辜,也只能自己吞下。”
当年她在周府,便是太过仁善宽厚,纵得下人有些失了分寸。奶娘曾劝过多次,她未曾放在心上。以至于她一朝被逐,所有人避她如蛇蝎,甚至反叛…若非奶娘,她大概早死了。
吃了亏又长了这些年的教训,周氏自然不能再重蹈覆辙。
季菀神情有些怔愣。
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适应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作为最底层的百姓,不该想的不能想,只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罢。但她始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受过高等教育的灵魂,多少对这个时代的封建等级森严制度有些抵触排斥。
奴仆也是人,也有尊严。奴仆的命,也是命,不是蝼蚁草芥。
再加上心里对刘氏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便不自觉的同情那个小丫头。却忘记了,这个时代的主仆尊卑。
都是人,有的生在公卿之家,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仆从成群。有的人,却三餐不饱卖身为奴。
奴之所以为奴,本就是听凭主子差遣吩咐的,这本就是一种委屈。至于其他责打辱骂,不过更为恶劣一些罢了。
若事事都要向主子告状,长此以往,怕是个个都要闹上厅来。主仆不分,卑次颠倒,必生祸患。
刘氏固然做得不对,但那个小丫鬟,才一日便哭上了厅来,要周氏处置自己的婆母,这更是大过。
小丫头或许是无心,但正是这份无心,更证明了一件事,她未曾记住自己为人奴仆的本分。
所以周氏让她继续伺候刘氏,这是对她的惩罚和警告。
至于刘氏,周氏自不会让她这么闹下去。
当天晚上,小丫鬟给刘氏铺床叠被,然后伺候她洗脚。
脚刚一入水,刘氏立即抽出来,一脚踢向那小丫头胸口,骂道:“想烫死我啊你?”
小丫头猝不及防被她这么一踢,整个人摔倒在地,头磕在踏板一角,立时起了个大包。
她不敢哭,站起来道:“奴婢这就去重新给您换一盆。”
若是换了好几次,小丫头累得满头大汗,刘氏总算消停了。
她端着木盆出去,此时才敢抽噎出声,转过角门便看见了孔妈妈。
她眼泪立时就出来了。
“孔妈妈,我…”
孔妈妈一眼看见她的狼狈,不动声色,“你在怨怪夫人没有为你做主?”
“奴婢不敢…”
小丫头惶然失措,矢口否认。
是不敢,却不是没有。
孔妈妈眼神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看得小丫鬟眼神闪烁,不自觉的低下头去,哭声渐渐弱了些。
“你叫六儿,在家排行第六而得名,头上五个兄姐,只一个兄长活了下来,底下还有一双弟妹。你兄长生了病,家中无钱买药,所以你父母将你卖了换医药费。你心里有怨,但周家富贵,夫人姑娘又是和善之人,你平日里干的活计远不如在家中粗重,又有工钱可拿。无人欺辱使唤于你,你觉得这样的日子再好不过,却忘记了你现在的身份。”
六儿抬起脸来,诧异而不解的看着孔妈妈。
“那里面住着的——”孔妈妈抬了抬下巴,看向她身后,“是夫人的婆母,是姑娘少爷们的奶奶,是长辈。她现在住在这里,便是半个主子,有什么差遣,也是你的本分。就算是过了头,你偷偷的哭几句,发泄一通也算完了。可你偏要哭到夫人跟前去,你想做什么?要夫人给你做主,谴责老太太?让夫人背一个不敬婆母的罪名?”
孔妈妈看着她越来越白的脸色,缓缓道:“六儿,你的面子可真大。”
六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上冷汗涔涔,话已说不利索。
“孔妈妈,我、我知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受不得委屈。”
孔妈妈替她说完,语气依旧平静,“你若受不得这委屈,夫人姑娘便要受委屈受谴责。夫人买了你,救你出苦海,给了你月钱,让你活得比从前体面数十倍,你却要陷夫人于不义。六儿,人可以不知恩,却不能恩将仇报。懵懂无知,不是肆无忌惮的理由。”
六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孔妈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今日这番做派,若是放在官爵家里,轻则被发卖,重则杖刑。活不活得下去,端看天命了。”
六儿脸上血色尽失,浑身开始哆嗦颤抖。
孔妈妈瞧着敲打得差不多了,这才扶她起来,拍拍她的手,“记住,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该想的别想,不该说的话别说,这才是奴仆的生存法则。”
六儿吓得不轻,孔妈妈招呼了个促使丫鬟送她回去,自己这才掉头去了主院,汇报周氏。
“该说的老奴已经对那丫头说了,瞧着她是个伶俐的,以后定不会再犯。”
知道她以前在安国公府是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周氏便将她调到自己跟前来,做了自己院子的大总管。
孔妈妈也没辜负她的信任,将院子里的几个丫鬟管得服服帖帖,又对周氏忠心耿耿。今日她提了六儿过来见周氏,也是要给那丫头一个小小的教训。
“你办事,我素来放心。”
周氏卸下耳环,起身走向床榻,轻叹一声,“都是小姑娘,也不容易。来家里没几天,有些不知分寸也在情理之中。但这样的事,可一不可二。”
主子要怎么处置自己的家事,怎么样都不能由一个丫鬟来置喙或推波助澜。
“是。”
孔妈妈恭敬道:“老太太那边,老奴还让六儿伺候着。也让她长长见识,不至于以后丁点事儿就哭哭啼啼的,不成体统。”
周氏嗯了声。
西厢房那边三个丫鬟伺候着。今日她若为六儿抱不平,其他两个难免会轻慢了季云和季松。若家里其他下人也都跟着学,可真是要翻天了。孔妈妈敲打了六儿,也便是给那些不安分的人提个醒。
刘氏会在这边住一段日子,三天两头的有些小闹腾。若是这些事都闹到她跟前,这家里上上下下,就都不得安宁了。她们习惯了,其他人,也就都能安稳本分了。
“那边还是要派两个得力的盯着,别闹大了不好收拾。”
孔妈妈脸上带笑,恭敬应道:“老奴晓得的。”
她是从安国公府里出来的,连带着和她一起过来的丫鬟婆子,多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从高门大户遣送到普通百姓家,肯定是有落差的。
原以为这周家不过是稍有些钱财的农户罢了,却不想周氏这个秀才夫人,美丽雍容,端庄优雅,竟似从达官贵府里出来的官太太一般。
难怪世子特意从府中遣送人过来伺候,这周家上下主子,确实不是一般门户。
她对这位新主子最初的轻视也慢慢消散,只剩下忠心与恭敬。
……
刘氏就这么在周宅住了下来,自然是要三天两头的闹一闹的。
周氏概不理会,做足了儿媳的本分,季菀也会带着弟弟妹妹过去给她请安,对她的刁难视若无睹,照样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刘氏日子过得好,可拿捏不住周氏一家,心里仍旧不痛快。
她这里正想着怎么从周氏手里把钱和房产弄到自己兜儿里,义村那边却又出了事儿。
这日周氏正在指点女儿女工,孔妈妈走了进来。
“夫人,前头门房来报,大夫人来了。”
周氏诧异。
这马上就要到秋收的季节了,正是最忙的时候,苗氏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请她到正厅,我马上过去。”
意识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周氏立即起身而出。
季容不明所以,季珩正趴在桌子上像模像样的写字。
季菀则察觉出了猫腻,招来向凡,“你去正厅看看,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来告诉我。”
“是。”
“姐姐。”季容凑过来,“大伯娘这个时候来,会不会是因为奶奶?”
“不会。”
季菀摇头,“我们分户后,便是在村里,奶奶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现在搬来县城了,家里又有几十号人伺候着,奶奶不敢乱来,大伯娘知道这个道理,没什么可担心的,应该是为着别的事情。”
她猜得对,苗氏这次来登县,是因为以前的邻居王家又出了事儿。
昨儿个上午,陈氏和几个儿子下地干活,王春花几个在家里洗衣服做饭照顾小柱子。王春花去后头菜田里挖菜,半天没回屋。王春水便出去催,结果这一出去,发现王春花没了。
地上躺着才挖出来还沾染着新泥的青菜,她立即意识到出了事儿。隔壁甘家的大人也出去了,季家的也搬了,她六神无主,叮嘱王春娇照顾好小柱子,先跑到冯家求助,一边到处找人一边去地里通知陈氏母子四人。
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失踪,这可非同小可。
里正也惊动了,忙聚集村里人到处寻找。同时难免觉得奇怪。
村里人就算互相有什么恩怨,也都是明着不待见,或者暗地里咒骂几句,断做不出劫人的事儿。
莫非是仇家?
先前因为王春花的事儿,得罪了贺家。但贺家早已下狱处斩,难道是贺家亲朋报复?可这大白天的,如果村里来了陌生人,不可能没人见过。
也就是说,劫走王春花的,是村里人。
没有惊动王家其他人,只针对王春花,大白天的在人家屋后头行此事。看来是情急之下为之,而且还对王家十分熟悉。
种种迹象加起来,赵成心里便有了猜测,并告诉了得知消息回来的陈氏众人。
陈氏一听,二话不说,直接找到了自己的娘家。
周氏听到这里,便明白了。
“怕是没那么容易找到。”
“谁说不是呢?”苗氏叹息道:“陈氏气得不轻,母子几个,操起菜刀木棍找上门去。我和吴氏他们几个也跟去了,陈氏进门就掀翻了桌子板凳,丁大妈骂骂咧咧的要打她,她亮出菜刀,扯了陈老五做人质,吓得丁大妈不敢靠近,王大柱几个便进去搜。村里的人都在屋子里堵着,陈家人再多,也多不过左邻右舍好几十号人。可惜,还是没找到人。奇怪的是,正吃饭的当口,陈老大和陈老二都不在。”
“是他们绑走了春花?”
“嗯,送去了冉家。”
周氏差不多已能猜到事情原委了。
前两个月陈家那边就合计着把王春花‘嫁’进冉家,得一笔钱来给陈老五和长孙娶妻。
但陈氏不松口,冉家那边估计也催得紧。
陈家就铤而走险,选了个陈氏和几个儿子都不在家的时间,让陈老大陈老二从后头菜田里钻进去绑人。原本是想直接从后门进去的,哪知道春花刚巧一个人出去挖菜,更便宜了他们许多麻烦。两人用帕子堵了春花的嘴,用绳子给捆了。等所有人发现春花失踪,着急找寻的时候,再把人偷偷的送出村。
事情的确如她所料那般。
“陈氏当时就找去了冉家,冉家那边却不肯放人,说是已给了聘金,陈家若要把王春花带回去,就得把聘金退还回来,一共十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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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薇,在人前不能露脚!”
她举起白嫩的小脚丫,在他腿上蹭了蹭,“你帮我穿鞋?”
“白薇,在人前不能抱着我的手臂!”
她扑进他怀里,抬头亲亲他的下巴,“那这样呢?”
“白薇,在我面前不能袒胸露臂!”
她推倒他,跨坐在他身上,解开清凉的罗衫,“露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沈遇:……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