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轩沉吟片刻:“学生以为,可向江南加征一笔海税,解国库之急。”
颜子廉神色未动,但眼中快速闪过了一丝不悦。
燕思空心想,这个沈鹤轩究竟是无知还是胆肥,连这话也敢随便开口。
颜子廉出身江南士族,江南乃富庶之地,盛产才子大儒、文人骚客,每逢科考,江南学子加起来比全国各省都要多,也因此,颜子廉一派的士族官员,大多都来自此处,方可与阉党打得平分秋色。
政商不分家,当地官员和商人多有姻亲往来,颜子廉自然要为同乡的富商富农力争赋税,海税是当地一项大税,在士族官员的运筹之下,已经比晟宁宗时期少了许多。
其实沈鹤轩所言有理,向富庶之地苛以重税,平抑贫富,则灾患立缓。只是,加征海税,要得罪大一批江南士族,且阉党长期以海税来打压士族,两方就海税不知起过多少争端,颜子廉怎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燕思空佩服沈鹤轩的勇气,也为他捏一把汗。因沈鹤轩的耿直,已经多次惹得颜子廉不快,颜子廉对自己愈发赏识,也跟沈鹤轩令其失望有关。
颜子廉的口气果然冷了几分:“额外加税,岂不是拆东墙补西墙,此举必使民怨沸腾,荒谬。”
“非常之时,自要有……”
“闭嘴!”颜子廉已经不掩饰自己的怒意,他转向燕思空,“思空,你有何良策?”
燕思空自听说雪患以来,就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佘准成功将“梁王要反”的消息传给夜离,再流入谢忠仁耳中,而后使流言广播京师,连皇上也惊动,至少需三月时光,再加之皇上调查两湖,思索对策,而后无论有没有动静,有何动静,怕是都需要一两年的时间。而且,梁王没有实质的举动,此事最后多半不了了之,他布的是一个长远的局,撒的是一个宽疏的网,眼下不过是为了在皇帝心中埋下一颗猜忌的种子。
但此次雪患,若是运作得当,他种下的将不只是一颗种子,而可能是一株小树苗,至于能不能长成参天大树,还需各方来“浇水填土”。
燕思空忙道:“老师,学生以为,国库吃紧,并非赋税一项之失,宫廷、军费与宗亲之开支,都是历年开支的大头,若要滋养国库,当从大头开始啊。”
颜子廉点点头:“此言甚是,近年为了供养军队,户部杨尚书为此日夜操劳,各项国用已是能省则省。可是,你说的这三大头,最重,却也最是难以削减。”
“军队用以守国本,宫廷乃皇家颜面,都是省也省不得的,只有……”燕思空欲言又止。
颜子廉自然明白,再一次沉默了。
大晟已享国祚二百余年,皇室宗亲开枝散叶,这些凤子龙孙享受朝廷俸禄,且有封地、无税赋,贪心不足,还要仗着权势剥削百姓的田亩,世人皆知,宗室开支是大晟的一块心患,除之不得,理之不清,根本不是一朝一臣能够改变得了的。
颜子廉叹道:“宗亲开支,怕是比削减军费、宫廷开支还要难。”
“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我等臣子,自当迎难而上。”燕思空正色道,“学生应该不是第一个提到削减宗室俸禄之人,恐怕也不是唯一一个。”
颜子廉摆摆手:“有一些事,为师年轻时就想做,却始终无法踏出那一步,即便是现在……”他沉声道,“为师并非胆怯,而是此事牵扯过大,不可妄动啊。”
燕思空拱手道:“学生明白。我泱泱大国,定当有更好的应灾之策。”
颜子廉失意地点了点头。
沈鹤轩深深蹙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