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作仪仗的小厮,都快冻成冰人了,看他们嘴唇乌青,浑身像是筛糠一般发抖,哪里还有大家族的威风仪容?
老太太也冷得够呛了,可是精神头却还足,她环顾四周,道:“都给我站好了,关键时候看的就是你们的耐心。年轻人就是要磨心,心磨好了,做事便能成事儿了。
倘若心中浮躁,做事儿便浮躁,最后可能一事……”
老太太给家里人训话,她一边说话,眼睛一边在自家后辈身上逡巡,她从前面一个个往后看,终于,她的目光落到了陆铮的身上,而他的话也忽地戛然而止。
陆铮的耐心很好,倒没有什么失礼的举动。
倒是张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偷偷溜到了陆铮这边,咧嘴嚷嚷道:“铮哥儿,你这是找罪受么?大冷的天,跑码头上喝这西北风,干什么呢?”
陆铮含笑道:“二哥,你不也来了么?”
“谁想来谁是王八蛋,我这不是没办法么?嘿,照我说啊,咱们家老祖宗是真糊涂啊,咱们堂堂张家,二叔不过是作一个县丞而已,比七品芝麻官还小的官儿,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么?”张敬道。
陆铮神色不变,道:“二哥,这可是大喜事儿呢,怎么没必要呢?你可知道中了进士,刚刚补缺也不过七品而已,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二舅这一次踏进了仕途,这可以说是一步登天,前途无可限量呢!”
“屁!铮哥儿,你欺负二哥没读书是不是?我二叔没功名,他那个监生是花银子捐来的,他得了这个官儿,当当冤大头可以,要想升迁,那是做梦!”
“不瞒你说,我觉得二叔这官还不一定能当得长,那个姓聂的县令自己就是个跛脚鸭,不招同僚待见,他举荐我二叔,自己倘若倒了,我二叔还能混得下去?”
张敬眯着他的小眼睛,说得是头头是道,而且他越说声音越大,说到后来,更是眉飞色舞起来。
陆铮眯眼看着他,道:“二哥,你说得还真有道理,不过这事儿你跟我说不顶用,要不你回头瞧瞧,二嫂子他们都看着你呢,你跟他们说说?”
张敬的表情瞬间定格,此时他才意识到周围鸦雀无声,他立刻回头,表情立刻变得无比精彩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张母的嘴巴还半张开着,看老祖宗的神色,脸都绿了,张敬的刚才的话老人家肯定全都听到了。
张敬吓得腿一软,就要跪下,陆铮上前一步,拽了拽他的衣袖,道:“来了,来了,二舅没有走水路,他直接去县衙了,此时正从县衙那边赶过来呢!”
陆铮说罢,便用手指十字街的方向,果然,十字街那边听到有人在敲锣打鼓。
张母顾不得生气发火了,立刻招呼众人往十字街方向走,终于,崔大在前面大叫一声,道:
“是二老爷!二老爷可威风了,坐着官轿呢!”
众人齐齐凑过来,果然看到十字街上来了一队人,前面两个打锣的,打三棒锣,后面跟着六个执板皂吏,再后面是一架四台官轿,轿帘子掀起来,端坐在轿中的人不是张承西又是谁?
看张承西的模样,和以前已经大为不同了,他今天穿着官员仙鹤补服,戴着红顶的官帽,看上去威风凛凛,特别的精神。
尤其是配合眼前的仪仗,锣声响起来,街道上的百姓纷纷回避,这样的排场特别的拉风。
张母激动得手都发抖,差点把龙头拐杖都丢掉了,崔大冲着张承西叫了一声:“二老爷,老太太来迎接您了呢!”
崔大这样一喊,张承西在轿子中听到了,立刻一抬手,轿子停下来,锣声也停了,张承西在两个皂吏的搀扶下下了轿子。
他一路小碎步,快步走到张母身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母亲……”
要知道此时,周围围观的人非常的多,大家都瞧着这边的热闹,大家看到张承西跪下了,立刻便是一阵起哄。
张母吓得连忙将张承西扶住,高兴得老泪纵横,她压抑着心中激动的情绪,道:“回家吧!”
她说出这三个字,便像是耗尽了力气一般,张承西连忙站起身来扶着她,好在这里离张家不远,张承西便一路搀扶着张母往张家走。
这沿途一路,百姓纷纷驻足,张承西耳边听到的是一片赞誉,张承西入仕为官,事母至孝,这样很快就能传成扬州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