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瞧了她一眼,一首梅花三弄,她倒是弹出了爱与哀愁的味道来了。
他并没有忘记,初见她时,她一身男孩的装扮,快活得无忧无虑,没心没肺,高兴了会哈哈大笑,被摔下马了也会因为惊吓哇哇大哭,没有任何的顾忌。
怎知,再次相见,她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一双明亮的黑眸里,竟藏满了爱与哀愁,一如她抚琴时的格调,这等心境,不应该是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子有的。
一个人的心境,从音律里传达出来,这是骗不了人的。
苏长离便坐在了她坐过的位置上,指着曲上的乐谱和她解释她错弹的几处,告诉她如何弹凑,他说话的时候显得极有耐心、又极为的细仔,说过后他自己弹奏了一遍后面的曲调。
梅花二弄迎春曲,瑞雪溶成冰玉肌。错把落英当有意,红尘一梦笑谁痴。
梅花三弄唤群仙,雾绕云蒸百鸟喧。蝶舞蜂飞腾异彩,丹心谱写九重天。
空凭遐想笑摘蕊,断回肠。思故里,漫弹绿绮。
纵然不太懂音律,今笙也听得出来,什么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吧。琴音悠扬,一种情韵却令人回肠荡气,又如松风吼、又似泉水匆匆流,竟扣人心弦,让人恍了神。
顾燕京在一旁听了一会,他其实是听不太懂的,他是武将,平日里更喜欢武刀弄枪,听苏大人抚琴,他只觉得调调好听,再看自己妹妹认真的在一旁看着,他心里觉得欣慰,便自己坐到一旁的去了。
他翻看桌上的字,看起来好像是今笙今天刚写的,他虽不喜欢武文弄墨,但也看得出来妹妹这字是极好看的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笙儿这般用功了?竟还练了一手的好字?
自然,他哪里会晓得,今笙每天闲来无事,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都会挑灯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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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大人弹过一遍,今笙在一旁认真的看着他的指法,苏大人便又让她坐了下来,请她继续再弹。
今笙再次坐了下来,把之前弹错地地方纠正过来,不懂的就停下来问,苏大人也耐心的站在她旁边微微低了身指导,纠正,直到她完整的把整个曲调都弹对为止。顾燕京看在眼里,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暗暗的笑,觉得苏大人果真适合当今笙的老师,笙儿瞧起来极为好学,没给他丢脸,苏大人瞧起来也是极为的有耐心。
时间不知不觉在指缝间流去,今笙练了几遍,已经能弹得熟练了。
苏长离那时坐在了顾燕京的面前,奴婢给他上了茶,他伸手拿了桌上的字,其中一纸上反复写了无数的笙字,和之前三小姐画人写字的笙字是完全不同的字迹,只看一眼苏长离心中也便了然。
那位三小姐,也不过十二三岁罢了,竟是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顾燕京和他说:“倒是没想到笙儿现在这么的用功,她以前可是最讨厌写字了,没想到转眼之间,就把字练好了,你瞧瞧看,写得还不错吧?”
今笙练的是楷字,她特意让人买给她在家临摹的,为的就是纠正自己那四不像的字体,练了几天,倒也有些成效。
苏长离这时喝了口茶,应了他一个嗯字。
从字迹是看得出来,是一个又认真又努力的人,下笔可以说是苍劲有力,但又不失女子的秀气,可也不像平常闺中女子的娟秀小字。
顾燕京说:“都说女大十八变,笙儿妹妹最近变化可真太大了,我都要差点以为,不是我笙儿妹妹了。”他说话那股子没心没肺的样子,倒是和当年的今笙有些相似之处。苏长离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那个正在练琴的女孩。
嗯,是他让她先练三遍,这已经是一遍了,她坐得端正,果然认真的坐在那儿练琴,完全不为外界所动的样子,第二遍的时候,听起来已经有点意思了,渐入佳境。
她那张明艳的脸上,有着与她年纪不符的气息。
感觉好像,好像一个历尽了沧桑的人,在看透红尘中的是是非非后,沉淀下来一份隐忍、冷静。
一个十四岁的女孩,从小便是娇生惯养的活着,性情急燥又无拘无束,何以忽然就判若两人,还努力上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