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供出学来,差不多可以帮助孩子成家……代价是失去了丈夫,承受中年丧偶的痛苦。吕绮摸出手机,想给李素艺透露下赵征红带来的消息,想想又觉得其中有若干不可控因素,终于没打。思绪不知怎么就转到了陶唐身上,或许是刚才闪现在脑子里“中年丧偶”四个字带出的?一直到现在,她也没搞清陶唐的夫人是怎么死的,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当然,陶唐不是李素艺,他应该不缺钱,但中年丧偶的痛苦一样会承受而逃不掉。
他太忙了。尽管站在圈外,吕绮已经感觉到了陶唐繁重的工作。他来厂尚不到十天,办公楼的风气为之一变,主要的变化就是人们上班早了,特别是中干们,再没有铃响后才到的现象了。发规部一把手刘新军就是一个例子,一贯迟到的刘助理把上班时间提前了一刻钟,总怕陶唐找他。但陶唐一次也没找过他,吕绮感受到了刘新军的不安。特别是在陶唐突然发威免去了权建和的职务后尤为如此。
权建和因何被免职已经传开了。那个人是韩总的亲信,一向恃宠而骄。很多人私下为权建和被免而高兴。但吕绮却有些担心,陶唐在韩志勇出差之际干掉权建和会不会把韩志勇逼到对立面?在公司领导中,李珞自成体系,实力最为庞大,韩志勇和马光明为另一派系,向来同气连枝。陶唐已经流露出拿营销开刀的苗头,怎么能另树强敌?如果把这两派都逼到自己的对面,工作会很被动……以她的经验,一把手有时候很无奈,必须做出不情愿的妥协,宋悦不是最好的例子吗?当听到权建和被免职的消息,吕绮甚至后悔自己没有主动告诉陶唐红星厂高层复杂尖锐的权力斗争。她很讨厌这种无谓的争斗,但自己那位只愿当评论员不愿当运动员的丈夫却讥笑她的天真,老范认为,斗争是绝对的,和谐是相对的。权力的本质就是斗争,不斗就不会掌控权力。陶总选择对象或可商量,但斩将祭旗却是必须。不斩掉几个不长眼的,谁怕?她没再和老范就此问题争论下去,因为她从来就争不过“满腹经纶”但实际一事无成的老范同志。
本想今天上午借机去他办公室谈谈,汇报补发工资情况是个不错的由头。消息传出后,全厂一片欢腾,都在夸新来的老板够意思,是个好老板。但她却知道他在牺牲自己而成全别人。偏偏老范也是这个看法,难得跟她一致了一回。拖欠是前任的遗留问题,记不到他头上。现在倒好,欠发加本月的工资,一下子干出去小两个亿!旧欠清了,后续的生产经营怎么办?生产已经严重告急了,她是管顶层考核的,总的情况很清楚,生产部蒋延生说了,1500万的外协款不过是毛毛雨,老鼠拖油瓶,大头在后呢。邱林的材料款就更大了,每个月至少得三四个亿。在老百姓听起来,两三个亿就是天文数字了,但对于红星的决策层,一千万不过是毛毛雨。光是电费,每月就得1000万吧,财务费用更是大头。加上已经法律风险大涨的外欠问题,权建和不就是倒在这上面了吗?他带回来的那点钱,真不够花的。当然,资金的主渠道在营销,上游无水,下游自然干旱。可是他不该一来就拿出整顿营销的势头呀?李珞不就是凭着这点跟老板们叫板吗?营销队伍捏在他手里,等于掐住了老板的脖子。吕绮知道,一度时间宋悦和李珞的关系极为紧张,但宋悦最后还是让步了,他不敢冒丢失市场的风险,那样会崩盘的。
自己该不该跟他说呢?吕绮犹豫着。自己不过是个副处级,去跟一把手讲班子中的派系?不是不自量力是什么?他会怎么看自己?但她觉得,她又不是一般的副处,他信任自己,他一直没忘自己,至少把自己当成了朋友。那天在东湖会所说的,那天问她营销口的人事,不是最好的证明吗?她跟他提了李素艺的困境,他不是把大脸猫派出去并且取得了成果吗?而且,他是好人,是好官,他还是自己心目中那个开朗热情阳光正直的陶唐。为了他的前程,自己还是应当跟他说说……
赵征红回来了。
“怎样?”吕绮收回思绪。
“陶总问的很细,但算是基本交差了。”
“什么叫基本交差了?”
“不是还有你同学那一头吗?你帮我个忙,劝劝她,就此算了吧。实话说吧,如果不是陶总帮忙,对方绝对不会这样痛快的。”
“合着还该感谢他们?”
“老吕,你真的生活在真空里?银桥背后是东湖,市里能把东湖怎么样?东湖翰林是上官市长亲自抓的工程,华锦路成了肠梗阻,东湖受到了市里的逼迫,银桥受到东湖的逼迫,人家不是也急嘛。我也是去了才听到他们的要价,实话说,确实有些过分了。我把情况如实汇报了陶总,陶总这才点了头。看得出,陶总是个重情义的,还说让你买点礼品代表公司慰问下李素艺,他实在是没时间,晚上还要开宣传口的会。老吕,你说哪个老板会这样?啊,当然,你们是同学。”
“他真那样说的?”
“嘿,我敢假传圣旨?”
“宣传怎么了?那是赵书记管的,他管宣传干嘛?”
“我哪里晓得?刚才陶总生气了,训了宣传部,我看崔部长拉着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