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是!”周瑞生这两年耳朵里天天灌的就是红胡子、入云龙等英雄豪杰的大名,比周黑碳更不愿意接受吴参谋长的馊主意。此刻听出自家族叔有改弦易张的暗示,立刻挺起腰来,回答的声音格外响亮。
周黑碳身体停了停,非常轻微,除了他自己之外几乎没人能觉察得到。目光迅速从自家最信任的那些心腹侍卫身上扫过,在每个人的肩头,他几乎都能看到重负解除后的轻松。“你们几个,都给我下马,牵着牲口排队走进来!”脸上带着笑,他大声朝心腹们发号施令,“一个挨一个。一群生瓜蛋子,现在还赖在马鞍子上,难道还等着红爷亲自给你们拉缰绳么?!”
“不敢,不敢!”警卫们讪讪地抓了几下挂满了雪沫的狐狸皮帽子,飞身下马。小心翼翼地把坐骑的缰绳拉在手里,一个挨一个走向营门口。
“不用排队,不用排队,门宽着呢,并排走也没问题!小赵,你带几个弟兄把牲口牵到地窝子里去,先喂点儿温水,然后再上几斗精饲料。老冯,你带弟兄们去距离我最近的那三个火堆旁边坐,每个火堆先上一头羊让大伙边烤边吃,不够再加!”红胡子客气地让开道路,组织人手,给予警卫人员最热情的接待。(注1)
距离红胡子最近的火堆,自然也离着周黑碳最近。万一周围有个身风吹草动,这六十多名身手矫健的警卫人员,就能立刻跳起来,给周黑碳以全方位的保护。相反,作为此间主人的红胡子,身边反而放不下几个警卫人员了。万一客人们包藏了什么祸心,将他和游击队的主要骨干一网打尽都有可能。
如此坦坦荡荡的安排,愈发让周黑碳心里感到叹服。连最后一丝对游击队的窥探想法都收了起来,笑着向红胡子拱手道谢,“红爷,你跟他们这么客气做什么?不用请他们吃烤羊,每人赏碗酒喝就行了。牲口也不用进地窝子,都是跟当地蒙古马杂交出来的耐寒品种,外边睡一宿冻不死!”
“那可不行,咱们骑兵的规矩,即便亏了人,也不能亏了马!”红胡子笑着摇头,“况且听说你要来,我已经命人把这座营地里所有给牲口挖的地窝子都专门腾出来了。即便放不下你带过来的所有牲口,将弟兄们的坐骑还是能硬塞进去,就是可能有点儿挤!”
“有地方避风就成,还挑什么挤不挤!”见红胡子说得肯定,周黑碳便不再推辞,大手一会,示意警卫们接受对方的安排。
虽然脚下只是个游击队的临时营地,可规模却不算太小。六十几名警卫和他们的战马走进去,一瞬间就融进了暖洋洋的火光当中。紧跟着,周黑碳的主力部队也到了,一个半连的队伍在营门口跳下了坐骑,鱼贯而入。按照此间主人的安排于火堆旁分散开后,依旧显得实力有些单薄,连营地中一半儿的火堆都没用上,更甭说填满整个营盘了。
倒是独立营随军运送物资的驮马,安置起来略微有些费力气。游击队专门给牲口腾出来的地窝子很快就不够用了,而如此寒冷的天气,放任客人的牲口在外边被风吹,也的确有失礼貌。不过这个问题也很快就得到了解决,炊事班长冯天华带着几名因伤转为后勤人员的老兵主动请缨,赶着牲口去了临近的绿洲。在那边,还有几处规模庞大的地窝子,足够放下这些多出来的牲口。
站在一座温暖的火堆旁,看着此间主人们井井有条地招呼自己麾下的弟兄,既没表现出半点儿畏惧,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盛气凌人,周黑碳心里再度波涛翻滚。有如此一群训练有素的嫡系在,即便周围那几片绿洲里头都是疑兵,自己能拿人家怎么样呢?!真正翻了脸动起手来,自己这边人数虽然多出了一倍,谁输谁赢,却未必能肯定。况且即便红胡子真的迫于形势带着麾下弟兄投靠了自己,自己有胆子收么?!收下来后,估计用不了半年,整个独立营都得归了人家吧!!
想到这儿,他再也不愿意搭理正朝自己身边挤过来的参谋长吴天赐。抬起头,冲着正在帮忙赶牲口的心腹一连长李老九喊道,“老九,你他娘的累糊涂了,怎么不把咱们给红爷的礼物先卸下来!还有你们这群吃货,别光顾着围在火堆旁流哈喇子——”挥动胳膊朝距离自己最近的两个火堆一指,他继续大声发号施令,“都起来给我卸礼物去!不把礼物卸完,谁也不准坐下!”
“是!”从十几岁年纪就追随在周黑碳鞍前马后的李老九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很快就明白了大当家的意思。笑呵呵地拦住冯天华等人,大声招呼,“先别走,先别走,这牲口背上的东西,都是我们大当家专门送给红爷的。一共.......”抬起头,他看了一眼周黑碳的脸色,然后继续补充,“一共五十条步枪,两万发子弹,还有一百只冻羊,六十袋玉米面儿,棉被七十......”
“行了,别给我丢人了!”周黑碳装模做样地瞪了他一眼,大声打断,“待会重新统计一遍,把路上的损耗扣出去,重新补个礼单子给红爷。这么点小事儿都得我亲自操心,真是洋气了你们这群兔崽子!”
“哎!”李老九又答应了一声,撅着屁股去清点礼物了。仿佛这才是他们此番前来的真正本意,原先的计划,纯属参谋长吴天赐一个人的白日梦,压根儿没人赞同过。
周黑碳的参谋长吴天赐在旁边看到了,心疼得肚皮只抽搐。马背上的礼物的确是给游击队预备的不假,可那是红胡子答应接受独立营的整编后,才能给与的甜头。如今看周黑碳的意思,根本不打算提这个茬了。这批自己花了好大力气才协调来的物资和军火,岂不是白白给游击队雪中送了炭么?
“做善事也没这种做法!”一时间,吴天赐简直恨不能跳起来揪住周黑碳的脖子质问一番,“既狠不下心来,又厚不起脸皮,你这些年到底怎么在草原上活下来的!”然而想到自己初来乍到,在独立营中的脚跟尚未安稳,又不得不将心中的火气强压下去,堆起笑容,主动替周黑碳补充,“我们周营长听说你这老这里遭了难,便念念不忘要施以援手。这不,刚才通过特别渠道弄来的补给,就第一个给游击队送了过来!要说啊......”
“这位是......?”红胡子目光迅速被这个明显不是草原人模样的军官吸引,笑呵呵地伸出手,同时向周黑碳询问。
“我的参谋长!姓吴,黄埔军校的高才生!独立营的军队整训工作,全亏了他!”周黑碳回头扫了吴天赐一眼,不得不硬着头皮替双方介绍。
“失敬,失敬!”红胡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炽烈,像团遇到大风的野火般,熊熊燃烧。
“久仰红爷大名,今日有缘得见,乃吴某三生之幸!”吴参谋摘下手套,将仿佛没有骨头的手指放进红胡子的大巴掌中。嘴里吹出的热气,瞬间被夜风冻成白烟!
注1:地窝子,北方酷寒地区,民间采用的一种过冬手段。找开阔地带挖一条宽阔的深沟,然后在沟壁上开出类似于窑洞的房间,用木料或者土坯在里边做安全支撑。可以供牲口避寒,也可以供人居住。如今已经很难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