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谭云山却被白得挺舒坦,毕竟愿意白他,那就表示之前的事情翻篇,不气了。
冯不羁去就近的小溪洗干净浑身的泥,回来时,两个伙伴已为他铺好稻草。
本来冯不羁洗的时候还在郁闷,要早知道是如此不堪一击的妖,哪用这么大费周章,又装睡引诱,又背后袭击的,弄得他大半夜还要洗冷水澡。可等看见伙伴弄好的稻草铺,他那颗粗犷的心就安定下来了,莫名有种被“呵护”的幸福感。
通长的稻草铺,三人排排躺。
不知道是不是刚捉完妖,浑身精气神都调动起来了,半个时辰过去,三人都还瞪着眼睛望房梁上面的窟窿。
最后没辙,既睡不着,又赶不了路,三人只能坐起来,借着月光研究尘水仙缘图。
每次一看这图,既灵就来气:“都说不会扔下你了,就不能画个完整的?”
谭云山不语,第一百零一次装傻充愣。
冯不羁挺身而出,伸手指崇狱所在的地点,用转移话题帮谭二少解围:“我想起来了,这个墨州幽村我去过,就五六年前,说是村,其实和一个镇子差不多,挺热闹的,当时没感觉到妖气啊。”
既灵和谭云山一齐看他:“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才想起来?!”
冯不羁擦了把脸上被喷的口水,羞愧地笑:“上了年纪嘛,哪能事事记那么牢。”
谭云山认真打量这位伙伴。
虽然不修边幅,尤其最近,颇有点眉毛胡子一把抓的趋势,但怎么看也就三十五六,哪里上年纪了!
既灵也无语,但相比这些,冯不羁透露的讯息更重要:“确定没有妖气?”
冯不羁正色起来,慎重道:“如果剩下四个妖兽的妖气都和应蛇一样,那我可以肯定没有,至少我去的时候没有。至于究竟是崇狱压根儿不在那里,还是我去的时候它正好走,亦或者它本身的妖气就非常弱,就不得而知了。”
既灵沉默。
尘水仙缘图是二十年前留下的,冯不羁是五六年前去的,中间十几年发生一些变故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现在掌握的线索太少,一切都只能等到幽村,才可落实。
谭云山道:“不羁兄,你还有什么有印象又不能全然想起的,一并都说了吧,我们帮你想。”
他的本意只是调侃,不料冯不羁竟真的再度伸手,重重点了下图上的“尘水”二字:“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两个字……”
谭云山愣住,没成想还有意外收获。
尘水仙缘图,最醒目的自然就是这条贯穿全图的尘水河。但他从来没听过世间有这样一条河。好,就算他孤陋寡闻,可走过很多地方的既灵对这名字也十分陌生。更重要的是,图上标着应蛇的地方就是槐城外的护城河,但这条有名有姓的护城河,在图上却没有名字,只能看出是尘水主河道的分支。
由此可推,“尘水”二字很可能并非出自民间,而是仙界或者说画这幅图的仙人,对人间的某些河道的统一命名。
“不行,这个我真想不起来了……”绞尽脑汁半天,冯不羁放弃。
谭云山虽有失落,但很快想开,还不住安慰伙伴:“没事,指不定哪天忽然就想起来了。”
既灵本来失望着,一听谭云山的口气,又觉得好像也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便重新低头看仙缘图,结果还没重新看清,就先瞧见了两处红印。
那一看就是手指头按上去的血印,当下拉回了被既灵遗忘的事情。
她连忙抬头,对着还在懊恼的冯不羁道:“差点忘了,就捉那么个小妖,你不用又咬破一个手指头吧?”
当时看见戳进妖怪后颈的桃木剑将其灼伤,她就明白冯不羁这是又以血喂剑了。但他们是三打一,而且还是那样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妖,连净妖铃都没派上用场,根本不用这么拼的。
冯不羁听不见既灵心声,只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我不用血剑伤它,你怎么用六尘金笼收啊?”
既灵被这理直气壮的问题弄得哭笑不得:“我可以用净妖铃啊,难不成认识你之前,我捉妖都是等别人把妖伤得差不多了才出动金笼吗。”
冯不羁不同意:“你的净妖铃还要念咒才能用,太慢了,等你念完,谭二早就被妖怪吸完精气了。”
优哉听热闹的谭云山怔了。不是,他怎么就成谭二了?
没人关心谭二少的心情,既灵还在继续问:“你一共就十个指头,难道遇见个妖就咬一个?”
冯不羁坦白:“这招不能用得太频繁,毕竟是血肉之躯,弄得十个手指头上没一块好肉了,也确实太对不起自己。不过……”
既灵挑眉,洗耳恭听。
冯不羁实话实说:“我以前真没这么频繁遇见过妖,就自从认识你俩之后吧……妖孽缠身。”
最后四个字,冯不羁说得情真意切。
既灵无语,又好气又好笑。虽然她在谭府的时候也用血泡过净妖铃,但当时面对的是应蛇,只能如此,像今天,她用的就是贴身匕首,没半点法力。
“行啦,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谁让咱没有师父传法器呢,”冯不羁叹口气,“只能过苦日子了。”
既灵无奈,随口道:“那也可以用艾叶啊。”
本以为冯不羁又要说一通艾叶不如血来得法力强之类,不料他闻言后满眼茫然:“艾叶?”
既灵始料不及:“桃木剑可以用艾叶喂,虽不及修行之血,亦可生出些法力……你不知道?”
冯不羁被最后四个字,扎心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既灵把从师父那里学来的各种捉妖小技悉数传授给冯不羁。
冯不羁越听越悲伤,待到听完,已缩进墙角,背对伙伴思考人生。
谭云山也从头听到尾,深感获益匪浅,同时愈发心疼冯不羁,小声和既灵道:“他现在肯定又伤又怒。”
“伤”,既灵能理解,毕竟一直用“实在办法”捉妖的冯不羁,白流的血能染透谭府池塘,但:“‘怒’从何来?”
谭云山语重心长:“这世间欠他一个好师父。”
既灵莞尔。
昨天下午置的气,到这会儿算是彻底过去了,虽然既灵依旧不能认同谭云山的想法,但也知道,自己没有权力去强求别人。
未来还会因为意见相左而和这人“掰扯”多少次?既灵不知道。不过至少眼下,是个和和气气的氛围,就像庙顶漏下来的月光,皎洁,宁静。
既灵忽然问:“如果五颗仙痣消失,你真的成仙了,会如何?”
“高兴啊。”谭云山没半点犹豫,“成仙,怎么想都是大好事,长生不了,飞天遁地,想做什么做什么。”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既灵看向谭云山,这回是真好奇了。
谭云山语塞,好半天,才受不了道:“你还真是,哪来那么多‘到底’,反正就是天地任我逍遥,有没有正事我都逍遥!”
既灵翻个白眼,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谭云山实在不擅长应对“追根究底”,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底是什么,索性反问:“你呢,到了天下太平那天,你又要做什么?”
既灵仰头,望着破落庙顶洒下的月光,嘴角微扬:“给我师父上坟,然后告诉他,天下太平了。”
谭云山静静看着她,有些明白她为何执着于问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了。因为相比她的一清二楚,他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实在敷衍混沌。
这是一个很美好的时刻,佳人赏月,他赏佳人,月如银霜,风如秋水。
如果不是佳人忽然“晕倒”的话。
毫无预警,毫无缘由,毫无声响。
既灵就那样软绵绵倒下。
谭云山呼吸一紧,下意识伸手去扶,想着至少不能让人摔到地上。
可没等手沾到对方的衣裳,他也感到一阵奇异的倦意,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